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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转载】长篇作品《江东如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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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 相思入梦
夜色渐浓,月上三竿,屋内的灯却还没有熄灭的意思,小乔将灯口的遮光片拨开了些,又将手中书简移近了些。书举了半晌,却是一行也没能读进去。
璇儿已是第三次来劝:“明日便要启程赶路了,小姐还是早些歇着吧。”
小乔应了一声,便换了寝衣,斜靠在枕上,半眯着眼睛,问道:“我采的赤芝都装好了?”
璇儿答道:“都已好好地封起来了。”见小乔缓缓地闭了眼,璇儿便要告退离开。小乔却忽然叫住了她,吩咐她将那插着桃花的白玉瓶抱到眼前来。
离了主干的桃花枝不免又掉了几朵花瓣,小乔翻了个身,随手取了一朵于手中摩挲。一睁开眼,便看见这绛色的花朵花苞,不免又想起白日里那“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声音;闭上眼去,却又觉得皎皎月华投了斑驳的影子在她枕畔,叫她忍不住伸手去抚摸。
今晚可怎么睡……小乔叹了口气,无奈地翻过身去,将小脸在锦被里埋得严严实实。可这方法不仅没起一丁点的作用,反倒将她的长发揉得更乱。
原来,心里挂念的从来不是白玉瓶里插着的三枝桃花,而是那捧了桃花奉送至面前的人。桃花在眼前时,睹物思人,不能安枕;背过身将它抛之脑后时,才发觉那个隐约模糊的影子已爬满了眉头心上。
小乔心似一团解不开的乱线圈,又如火燎般滚烫。她索性掀了被子,移了书桌于东面的窗下,借着尚显明亮的月光,提笔抄了几遍《桃夭》,直到写尽了砚台里的墨汁。二月底的夜晚,天气尚凉,风吹得她打了几个寒战,手指抖得笔都握不住了,只好掩了窗,躲回被子里暖和一阵。
庐江舒县、姓周……小乔在以指代笔,不住地在掌心里描摹这几个字。明日启程回家,免不了要去伯父家问安,或许还能见到堂哥。堂哥素来疼她,她便把这几条线索提供给堂哥,求他帮忙找找这个周姓公子。
念及此,小乔只觉心头压着的大石终于移走,那抹浓重的焦虑也渐渐化开。她已开始思量该怎么撒着娇求堂哥帮忙,又设想着堂哥听及此事的反应。
依着堂哥那高傲骄矜的性子,听了她“庐江舒县人氏、姓周、通音律、资貌绝佳”的描述,免不得要反问一句“二妹你说,吾孰与舒县周郎美”。她若是敢答“自然是那周姓公子好看”,堂哥必会使性子不帮她找;可是“自然是大哥好看,哪里有人能比得上大哥”这种谎话她也实在是说不出口。
就拿“我可不敢妄下评判,免得大哥说我偏袒,不如等大哥找到了那周姓公子,自己去做个比较”搪塞过去,小乔暗下了个决心,嘴角漾开一抹浅笑,迎着绛桃花沉沉睡去。午夜的梦里,她刚刚回到家中,便有人来报:“二小姐可算是回来了,有一周姓公子来访,说是小姐的故交,已等候小姐多时了。”


IP属地:福建17楼2019-06-23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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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清晨启程,小乔上了马车后越发地困倦,索性闭了眼眯了一会,待璇儿叫醒了她,让她清醒一会准备吃午饭,已是两个时辰之后了。小乔揉了揉眼,将窗上帘帐微微掀开一角,才发觉这一会已偏离了官道,抄着近路往下个城镇赶去。
    忽然之间,窗外起了刀兵之声,小乔心下一惊,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璇儿掀了帘帐向外望去,只见七八个陌生面孔的人持刀冲杀过来,与自家护院战得正酣。璇儿连忙回身护住小乔,说道:“小姐小心,千万别叫他们看见你。”
    转瞬之间,已有人冲杀过来,上了马车,掀了帘帐。他一把将璇儿丢下马车,扣住小乔手腕将她向外拖去。小乔闪身一避,抱起身畔砚台狠狠向他天灵盖上击去,鲜血和着墨汁从他额头上留下,趁他挣扎的片刻,小乔起身将他推了下去。
    马车再度急驶起来,此刻赶车的已不再是乔家的车夫。小乔攥了攥拳,细细猜想这些人的来历,不像是劫财,更不像是冲着乔家过来。他们对家丁护院毫不留情,可对她却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明显是冲着她而来的。念及此,小乔抱起檀木书桌,朝着赶车人的后脑砸了过去。马匹失了控制,带着马车在树林中胡乱穿行,小乔晃得头昏眼花,试探着去扯马缰绳。只是这路面崎岖不平,她连站稳都十分困难,更不要说准确找到缰绳的位置。她从未有驭马的经验,马车一个颠簸,便将她从车中甩了出去。
    小乔护着脑袋滚出去几尺远,撞到树干便停了下来,她远远看到三个人持刀追杀过来,顾不得身上的淤青和擦伤,爬起来便向官道方向逃去。只是她如何能比得过三个成年男子的速度,他们三步并作两步追了过来,扯住她肩膀狠狠地向车辕架推去。
    小乔受了重重一磕,只觉天旋地转,头晕眼花,连额头都疼得麻木了。紧接着一记手刀打了过来,叫她彻底地昏了过去
    我还活着?我这是在哪里……小乔悠悠转醒,只觉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痛,手脚被缚,似是被装在了麻袋里。忽然面前闪过一丝光亮,有人解了袋口的系绳,扳过她小脸,探她的鼻息。
    “还好这丫头没死,不然你我的赏银又要减半。”
    “这臭丫头伤了我们的弟兄,若不是看在赏银的份上,我就把她一并砍了。”
    “行了,跑了一天一夜了,谅她家也追不过来。前头有个驿站,去喝口水歇歇。”
    麻袋口又被紧紧扎住,掩了那一丝微弱的光亮。小乔这才敢睁开眼,咬了咬嘴唇,强迫自己清醒一点。一天一夜未曾进食,整个人都是轻飘飘的,不过,马背上这样颠簸,哪怕是吃了,恐怕也得吐出来。
    小乔扭着胳膊取下了发间金簪,试探了数次也没能划开手腕上的绳子,只好先在麻袋上划了道口,向外张望而去。她细细思忖着脱身的方法,这些人已骑马带着她跑了一天一夜,哪怕璇儿回家报信、堂哥领人来找,也是大海捞针、无从下手;这些人口口声声抓了自己去领赏银,想来是个有预谋、有计划的行动……小乔环顾四周,将驿站里的人一一打量过了,忽而又撞见了前日那个青黛色衣衫的背影。
    小乔难以置信,接连揉了数遍眼睛,才敢最终确定下来。那个身影与她前日见到的一般无二,身量、身形未有丝毫之差。身旁那个鲁地口音的随从结了账,迎他起身离座,转身向驿站外行来。她看见他颔首浅笑,若红桃白李迎春风,心底亦是欢欣无限,刚要开口呼救,心头却又闪过一丝犹豫。
    他能否打得过这些人呢?若是不然,岂不是叫他枉送了性命;就算是打得过,她与他不过萍水相逢,他会不会出手相救呢……她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得越来越近,又渐行渐远。小乔将手中的金簪攥得越发紧了,开口喊道:“周公子,救救我!”
    周瑜醒过神来,向声音的来向搜寻过去,小乔大喜过望,探出头来又喊了他一声。恰在此时,那三人也意识到事情不妙,提了刀追向小乔灭口。
    小乔又急又怕,举起手中金簪狠狠向马身上刺了过去。那马匹惨叫一声,飞奔而去,将众人远远甩在身后。那两人也急忙上马追了过去,另一人则拦在了周瑜亓泽面前,威胁道:“那是我家的疯丫头,不劳过路人费心了。”周瑜想也不想,吩咐亓泽道:“你解决了他,马上赶过来救人。”


    IP属地:福建18楼2019-06-23 0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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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乔紧紧地贴着马身子,拼了全身的力气不让自己被甩下去,她远远地看着周瑜越过了两人,追得越来越近。
      周瑜追到与她只差半个马身,以剑柄勾过了这边的马缰绳,使了大力狠狠拽住,终叫那马放缓了速度。他伸过手来,说话时虽带了些焦急,却还是有理智的:“乔小姐把手给我。”
      小乔正欲伸手,便觉又一阵冰凉刀风划过,原是那两人趁着这机会又追了过来。周瑜不敢掉以轻心,急急收手,拔剑出鞘,格开了刺向小乔的兵刃,调转马头护在她身前。对方双面夹击,他既要顾左又要顾右,更要寻着契机控制她的马匹,剑刃上渐渐多了几道口子。
      小乔发觉自己离他们越来越远,那发疯的马儿已带着她蹚进了河水里,她再使不出力气来抱紧马身子。小乔从马背上跌落下来,望见这不知有多深的河面,下意识地便深吸一大口气。也恰在此时,马蹄踏在了她左肋处,重重一疼,那口气掺着一滴滴细密的血珠喷薄而出,冰凉的河水倒灌着呛进胸腹之中,似有千千万万只手扼住她的脖颈,呼吸不得。
      周瑜急不可耐的追过来,连后背暴露给敌人也顾不得了,他自马背上跃进水里,接连浮上来换了好几口气都没能找到她的位置。顺着水流追了很远,才终于摸索到了一点麻袋的痕迹,连忙翻身扑了过去,一手将她揽在怀中,一手支着长剑在湍急的河流中站起身来。眼见那两个追杀的人又赶了过来,万幸亓泽及时赶到,那两人见事态不妙,飞速逃离。
      “觉明,别追了,你去方才的驿站里买些药、问问路,若是有干净衣裳便带一件回来。”周瑜一边说着,一边解了袋口系绳,放小乔透了口气。
      他从未这样近距离地看过她,前日一见相距太远,又隔了绢帛隐隐约约地看不清楚。今日相见,她小脸惨白,碎发凌乱,额上的肿块和面颊上的淤青将她的美貌折损了二三分,可若是要他不动心……那是不可能的。
      小乔缓缓睁开眼睛,见了是他,才放心地松开了原本紧攥在手里防身的金簪。她眼眸中泛起一层薄薄的水雾,两颗泪珠滚落;她只是定定地望着他,疼得不敢说话,亦不敢抽泣。周瑜只当她呛了水,便要按住她小腹助她吐水。
      小乔说不出话,淌着眼泪不住地摇头,见他神色不解,心急得浅浅嘤咛了一声。这一下又激得左肋处抽搐地疼了起来,她忙以手掩唇,咳出一袖鲜血。
      周瑜心慌不已,忙问:“伤到哪里了?”小乔抬手指了指马蹄,又指了指自己左肋之处。周瑜这才反应过来,又见她双手上还捆着绳索,暗恨自己做事没个章法,连忙解了绳子,将她扶了起来,说道:“不要说话,我抱你去看大夫。”
      亓泽抱着东西急急忙忙地赶过来,周瑜先取过了药酒,将被绳索磨得鲜血淋漓的肌肤一寸寸擦过,又裁了纱布一一包好。她紧紧咬着唇,硬是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他见了她这副模样,又是忍不住一阵心疼。
      亓泽捧出些糕点问道:“乔小姐可要吃点东西?”周瑜向小乔投去问询的神色,见她摇了摇头,便向亓泽说道:“她咽不下。你去取了包袱里那瓶果膏来。”
      周瑜翻看着亓泽抱回来的两件斗篷,发现了两三处油渍,更能闻得出其中浓重的烟火气,他只好先给她盖了一件自己换洗的外衣,这才又用两件斗篷将她裹紧。还解释道:“这是权宜之计,还望乔妹妹不要嫌弃。”
      周瑜示意亓泽接了他的位置扶着小乔,望向她雾气朦胧的剪水双眸,舀出一勺灯笼果膏递于她唇边,劝道:“你勉强吃些甜的,稍微补充些体力。”见小乔抿了些果膏咽下,周瑜这才顾得上问亓泽:“你说说问到的情况。”
      亓泽道:“乔小姐怕是伤了骨头,那驿站里条件简陋,不敢给乔小姐看伤。此处往北四十里的村镇里有个治伤的大夫,若是赶得快些,应该能在天黑前赶到。”
      周瑜道:“你先赶快马过去探探路,我带着乔妹妹慢些过去。”
      亓泽领命先行,周瑜将小乔护在怀里策马而前。他隔着斗篷轻轻攥了攥她的小手,说道:“若是累了,就好好地睡一会,到了安全的地方我会叫醒你。”
      小乔听了他的劝慰,悬了许久的心终于安稳地放了下来,身子软软地靠在他怀中,她发间的浅浅馨香在他鼻端萦绕开来,似一枝清丽可爱的山栀子,又激起他心中一片涟漪。周瑜忙捶了捶额头,什么时候了,他竟还在想这些?当然是救人要紧……他护得她愈发紧了,连选路线也是慎之又慎,生怕马蹄踩了个坑又颠簸得她伤口疼。
      他的衣裳上有浅浅的墨香,闻来很是心安。小乔从斗篷中探出手来,以指代笔在他手心里写下“我小睡一会,辛苦周大哥了”。周瑜掀了斗篷的帽沿蒙住她小脸,在她耳畔轻轻说道:“别怕。”
      说好的再见,竟是这么快就再见了。小乔以手指绞着他衣袖上的纹花,终于再度安稳地睡了过去。


      IP属地:福建19楼2019-06-23 08: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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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珞有话说】
        系统提示:
        乔妹状态(可攻略) 好感+5 亲密度+10
        周瑜:“说吧,我啥时候能正大光明地牵媳妇的手。”
        珞:“等人家成了你媳妇的时候。还有,考虑一下你的籍贯,给你一次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周瑜:“何时可执吾妻手邪?”
        剧透警告,后面甜的楼主嘴角疯狂上扬


        IP属地:福建20楼2019-06-23 0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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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叁 琬琰华英(真甜警告)
          日落桑榆渐黄昏,天色也渐渐晦暗下来。紧赶慢赶地,周瑜终于在天色完全黑透前赶到了北边的村镇里,迎面遇见了前来接应的亓泽,由他引着直奔大夫家中去。
          开门的是一年近五十的女大夫,在这一带算是小有名气。亓泽先前来时已与她打过招呼,待周瑜抱了小乔进门时,一应药品皆已备全。那女大夫倒也干练,三下五除二地解了两件厚实的斗篷,又抬手去解小乔的衣带。
          周瑜忙以手遮眼、背过身去,见亓泽站在门口直愣愣地盯着这边,又训道:“转过去!”
          周瑜知会了大夫一声,便带着亓泽退出去,掩了房门。二人转向客房行去,亓泽早已备下了晚饭,周瑜恰也觉得有些饿了。
          桌上放着一盘笋丝香菰,一盘木耳腐干,又一碟鲜艳透亮的腊肉片,几张润滑细嫩的鸡蛋饼。周瑜刚要动筷子,那大夫便急匆匆地赶了过来,说道:“那姑娘不肯治伤,还请公子去劝两句。”
          亓泽刚要抱怨,周瑜便开口道:“请大夫先给她换身干净衣裳,我即刻过去。”周瑜急急地吃了几口鸡蛋饼,连衣裳也顾不得换,放下筷子赶了过去。


          IP属地:福建21楼2019-06-23 0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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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乔正蜷着身子瑟瑟地缩在被子里,嘴唇已咬得白了。见周瑜推门进来,立刻伸了手要他抱。
            周瑜只好扶着她枕于自己膝上,又在她脖颈下垫了个软枕,缓缓问道:“为什么不肯让大夫治伤?”
            小乔眨了眨眼睛,在被单上勾画出一个“疼”字,两颗眼泪从眼角滚落,擦过面颊滴在他衣间。
            周瑜望向大夫,问道:“她伤得重不重?让她静养一会可不可以?”
            大夫答道:“伤得不轻,又受了凉,还是尽早治为好。”
            周瑜望向小乔,未及开口,她便不住地摇头,蜷着身子向他怀里缩去,生怕那大夫忽然对她动手。周瑜哄劝道:“大夫也是为你考虑,可不能讳疾忌医。”
            小乔什么道理也听不进去,扯住他衣袖不肯松手,脸庞上堆满了苦苦哀求的神色,眼泪汩汩地滚了出来。周瑜见她这幅油盐不进的模样,心里又气又急,便将她双手紧紧扣住,又将她肩膀牢牢地按在自己怀中,吩咐亓泽裁了绢帛来蒙住他双眼,说道:“劳烦大夫下手温和些。”
            小乔见周瑜和大夫站在了同一边,又是委屈又是害怕,她挣扎着从他怀中脱身,只想裹着被子缩到个安全的地方。周瑜早已定下决心,又怎会轻易放手。小乔拧不过他的力气,预料到顷刻之后自己的命运,嘶哑着嗓音喊道:“你放开我!”这一说话又震得伤口一疼,疼得脑中一阵翻江倒海、神识昏沉。
            大夫趁着这个时候检查她的伤处,几番摸索之下,发觉是肋骨错了位。哭也是疼,不哭也是疼,小乔索性使劲哭喊了起来,那几声带着哭腔、由强渐弱的“周大哥”重重地打在他心上,叫他心中也是一阵抽疼。
            查明伤势,接下来便是正骨了。大夫不过稍稍一用力,小乔已疼得承受不住,仿佛一团琉璃碎渣揉进心里,又仿佛骨头一寸寸碎裂再刺回血肉里。慌乱之中,她攥紧双手一阵掐拧,半月形的指甲印全留在了他手背上。
            周瑜忍着她掐,既未甩手放开她,又未开口制止她。他本以为大夫已快要正好骨,却忽然听见大夫惊呼一声:“姑娘,你可别咬着舌头!”他蒙着眼睛,看不见她的动作,听了这话更是担心。他想也不想,便将胳膊往她口中一递,垫于她唇齿之间。
            正骨那一刻的疼痛着实难以忍受,小乔只觉心腔里的血都慢慢冷却倒流,疼得要昏过去,又硬生生地疼醒过来。她对他还是存了些气恼的,毫不留情地一口咬了下去,将她的疼痛加之于他手上。腥甜的鲜血味在她口中渐渐蔓延开来,他亦是将她箍在怀中不肯放手。
            正骨的疼痛渐渐削减下去,小乔也止了眼泪,缓缓地松了口。周瑜还不敢贸然收手,直到听见大夫说:“你年纪尚轻,只要好好静养,恢复起来也快。”他这才收了力气,只觉手背上、手腕间隐隐作痛。
            小乔看着他手上那一道道的月牙痕,已是满心歉疚。此夜无月,屋里的灯放在床头,暖黄的柔光自他身后打了过来。她眼中雾蒙蒙的,看不甚清。他眼上绢帛垂了带子在她手边,似一只小奶猫收了爪子在她手背上轻轻地挠,微酥微麻。
            小乔稍稍抬手,扯开了绢帛的系结,望着他俊秀的面容,只觉疼痛又减轻了几分。周瑜缓缓睁眼,见她眼睛已哭得红肿,眼泪加上挣扎,已将她长发扰得又湿又乱。似一朵风雨摧残的玉簪花,虽是狼狈,却依旧是楚楚动人的好看。
            周瑜扶了她躺回软枕上,又轻手轻脚地整理好了被子,免不了安慰了几句“别怕”,又问她家住何处,要护送她回家。
            小乔反问他要去哪里,得了个“回舒县”的答案,也不好意思叫他绕远路,便说只送到庐江城即可。
            两人又围绕着庐江说了一会的话,小乔躺得累了,便想翻身换个姿势。许是这一天劳累过度,也不知哪里用错了劲,竟让小腿处的筋络颤颤地抽了起来。她眉心一蹙,周瑜又慌了神,急忙要起身去请大夫回来。
            小乔将他衣袖一把扯过,含糊地向他解释着“小腿抽筋了”,这才叫他放下心来。周瑜将她小腿抱在膝上,一手按着腿弯处的穴道,一手攥紧了足尖往回扳。
            小乔强忍了一会,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右腿。”
            周瑜闪过一丝莫名的神色,忙侧了侧身子抱过她右小腿,果然隔着衣裳也能按到硬硬的一团。他将她足尖攥在手心里,只觉纤细小巧、柔若无骨、肌肤滑腻,叫他久久不忍放开手去。他望着她指甲上浅浅的珊瑚红,直到她足尖一颤,他这才回过神来,忙掀了衣角盖了上去,这才又隔着衣裳攥住她足尖。
            那硬硬的一团缓缓地揉开了,恰在此时,亓泽在门外敲了敲门,唤了声“公子”。
            周瑜又整了整被子,将小乔盖得严严实实,这才叫亓泽进来。
            亓泽先是问了小乔伤势,又天南海北地扯了一通,话里是“乔小姐宜静养”,话外的意思分明是“别耽误我家公子睡觉”。周瑜也觉天色已晚,他与她共处一室也多有不妥,便告了辞,又嘱咐她安心睡。


            IP属地:福建22楼2019-06-23 0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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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了房间,亓泽已将饭菜一一热好,在桌上铺摆开来。在周瑜面前,他不好背地里说小乔的坏话,只是劝了一句:“公子顾念着那乔小姐的安危,也别亏待了自己。”
              周瑜心不在焉地应着,没说几句话便将他赶了出去,在窗缝间看着他一步步地走远了,忙在每盘小菜中各夹了一点,卷进鸡蛋饼里,又用油纸一包,揣着它融进浓浓夜色中去。
              周瑜一走,小乔心里难免有些空落落的。她想起他时,脸颊上竟微微有些发烫。明知不合规矩,却偏偏想要他留下来陪她。她不住地劝自己“周大哥也劳累了一天,人家好心帮我治伤,我还不懂事地掐他咬他,怎么还能拦着人家休息”。可这心里还残存着微微的一点念头,希望在她从一数到七后,一推开窗便能看见他迎着星光、眼眸中带着漫天星辰看向她。
              一,二,三……小乔真的数了起来。
              “七”的音刚刚落下,便听见门外渐近的脚步声,来人恰是她方才心心念念的那个。周瑜推门、掩门的动作一气呵成,说道:“你放心,没人看见我过来。”又觉这话带了些歧义,忙又问道:“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她是他“一日不见,如三岁兮”的采艾姑娘。自刚刚告别算起哪有一日,便连一刻钟也不到,他便心心念念地想见到她。
              小乔嘴上问着“周大哥怎么回来了”,心里却已是喜不自胜,就算是为了他陪她的这一刻,她也得勉强着咽下点。
              周瑜将油纸缓缓揭开,室内氤氲起一股山珍菜蔬的浅香,还带着一丝丝醇厚的肉味。小乔见了蛋卷,称赞道:“还有这种新奇的吃法。”
              周瑜道:“若是有食盒,我就分着给你带过来,免得串了味。”
              小乔却很是喜欢这种杂着的吃法,诚心诚意地向周瑜道了谢,便要起身接他手里的油纸。刚一用力,左肋之处忽而一疼,小乔只好又瘫回了枕上。
              周瑜要喂她吃饭,这才发现自己匆忙之中忘了拿筷子,灵机一动,取出一把小巧玲珑的书刀[1],垫着油纸将蛋卷切成了小块,又拿书刀挑着,小心翼翼地递至她唇边,说道:“小心些,不要碰到刀刃。”小乔亦是全心全意地信着他,刀口与她不过分毫之差,她却一点防备之心也无。
              小乔找着话题和他闲聊:“这蛋卷让我想起了之前听一个北方姑娘说过的‘春饼’。”
              周瑜道:“‘春饼’之名我也听过,我家有个姓沈的随侍,祖籍上谷郡蓟县[2],几十年前父祖南迁于此。他常与我提起‘春饼’,每及开春之时,采时蔬嫩芽,切肘子肉、扣肉、金钱腱,加几丝葱白包裹于烫面薄饼之中,取‘满园春色’之意。春饼是开胃小菜,吃过春饼后还得吃四大碗热菜。一碗鸡丝粉皮、一碗里脊丸子、一碗糖醋鲤鱼、一碗炖血豆腐。今日条件有限,食材凑不全了,乔妹妹将就着吃些。”
              “周大哥可愿带我去吃?”
              “日后得空再带你去吃。”
              两人竟同时说了话,他的声音盖过她的声音。周瑜知道自己抢了她的话,有些不好意思,便谦让了一句:“你先说。”
              小乔咬了咬唇,终于鼓起勇气开口问道:“还未请教周大哥姓名,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周瑜本欲说实话,可一想起亓泽那唠唠叨叨的模样,加之实在不愿给她惹麻烦,便说道:“怀瑾握瑜,周瑾。”又问道:“还未请教乔妹妹芳名。”
              话刚一出口,他忽觉不妥,忙追了一句:“若是不方便透露就算了。”
              小乔刚被他那一碗又一碗的菜说得又馋又饿,听了他说“怀瑾握瑜”,方觉天下唯有美玉才配得上他。又听他问她的名字,便信口胡说了个:“乔琬,我叫乔琬。”
              “可是‘莞尔而笑’的‘莞’?”
              “不是。”
              “那是‘婉如清扬’的‘婉’?”
              “非也。”
              “我孤陋寡闻,不知是哪一个字?”
              “屈子有词‘怀琬琰之华英’。我的名和周大哥的名一样,都是玉石。”
              ps.原作者在楼中楼的解释:
              关于小乔的名字有很多种猜测的,作者这也只是其中一种,主要是为了凑“怀瑾握瑜,琬琰华英”的cp,也不一定符合历史的。
              当然“怀瑾握瑜,琬琰华英从格律上来说肯定是不对的,动名词顺序都不一样但是这两个都是从《楚辞》里出来的,所以说,也算是对吧


              IP属地:福建23楼2019-06-23 0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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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油纸里的蛋卷块渐渐见了底,周瑜将这些东西一并收拾了,嘱咐道:“你好好地睡一觉,什么也不要想。”说罢便要起身离开。
                乔琬急忙爬起来,抱紧了他胳膊不肯放手。周瑜只觉右臂一沉,回身浅浅一笑,映了满室盈盈的光泽,问道:“你还是害怕?”
                乔琬嘟了嘟嘴,她知道,无论现在她提什么要求,他都会一并应下。可她现在当真不忍拉着他聊到太晚,便稍稍地松了松手。
                周瑜将胳膊抽回了些,见她没有再攥紧的意思,便说道:“那我走了,这次是真的。”
                乔琬听了这话,又将他手臂紧紧缠住,忽然才反应过来他是故意调侃她。她不满地放了手,又不着痕迹地推了他一把,赌气说道:“明日见。”
                周瑜拢着衣袖将她唇边油渍一一拭尽,说道:“明日见。”
                晨风微凉,日出东隅。周瑜早早地起了,将一信封交与亓泽手中,再三嘱咐道:“我还得在这里耽搁几天,你尽快赶回家报个信,叫家里人放心。”
                睡了一宿,乔琬已能扶着房门缓缓地走几步。周瑜见她能下地行走,虽是颤颤巍巍的,却也不好再动手抱她,只是将院中的木制座椅搬得离她近些。
                她还是爱美的,虽然没法抬高手束发,但也一丝丝地梳顺;脸色尚显憔悴,却不忘在耳垂上挂上一对石榴红的耳坠。她当然清楚自己现在这披头散发的模样不宜见人,便说道:“让周大哥见笑了。”
                那两抹石榴红色晃花了他的眼,周瑜顿了顿,才回过神来说道:“没有,很好看。”
                周瑜又向亓泽嘱咐道:“你快去快回,路上不要耽搁……”
                乔琬隐隐约约地听见“送信”二字,忽而想起自己的父母兄姊,他们知道她被人劫走,生死不明,不知该有多担心。想到这里,乔琬低声唤了句“周大哥”,想求他帮她递个家信。
                她微弱的声音淹没在他二人的谈话中,眼见亓泽已领了命,转身向院外走去,乔琬心下一急,只好抬手拽了拽周瑜衣袖。
                “怎么了?可是伤处又疼了?”周瑜下意识地问道。
                乔琬又惊又急,反倒说不出话来,只好抬手指了指亓泽,周瑜忙出声喊出他。待乔琬缓过了这一阵疼痛,才开口求他送信。
                周瑜道:“我帮你写。”
                乔琬谢过他好意,又解释道:“父母须得看了我的笔迹才能放心。”
                周瑜递了笔给她,又亲自帮她研墨。这笔她刚刚握在手里时难免有些不习惯,可一想到是他贴身之物,用起来越发得心应手。
                乔琬写了一半,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放下笔,抬手去摘腕上的玉镯,只是手上没有油脂,刮得手骨生疼,却涩涩地取不下来,只好转而摘了耳坠,捧送至亓泽面前,说道:“小小谢礼,不成敬意。”
                周瑜却一把将耳坠推了回来,板了板脸,极认真地说道:“收回去。我救你本是义举,若是收了谢礼,便算不得义事了。”
                乔琬挨了训斥,只好小心翼翼地收了耳坠。周瑜觉得自己方才言辞过于激烈,大概是吓到了她,忙调侃了一句:“我救了你的命,你便只拿耳坠当谢礼?你的命就这么不值钱?”
                周瑜又道:“我拿着这耳坠也没什么用,还是你戴着好看。”
                乔琬低下头,徐徐地提笔写字。春风起,卷落英,她认真的模样在花雨之中美得不可方物。他心不在焉地研墨,便连研碎了一瓣落花也不自知。她写几个字便抬头偷看他几眼,只觉整颗心都浸润在他的书卷气里。他研碎了墨粒,也将她的心思研得百转千折。
                忽而一瓣桃花飘落在桌案上,周瑜乔琬同时抬手去拾,指尖相触,目光相接。她颔首浅笑,他偏头避视,这纤细羞涩的小动作,已胜过了千千万万句喜欢


                IP属地:福建24楼2019-06-23 0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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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尾注】
                  [1]书刀,用于在竹简、木简上刻字,或者削去错字。我是前些日子去崇州看到馆藏的“西汉虎纹铜小刀”才想到这个的,整个刀身也就10cm左右,带着很方便,一言不合还可以切水果。
                  虽然用书刀切菜确实有点糟蹋圣贤,但是……谁还没用课本垫过桌角压过方便面呢。
                  [2]上谷郡蓟县:大体位置在今天的北京保定一带。
                  【小珞有话说】
                  珞(看热闹不嫌事大):来啊,你们互相伤害啊。
                  瑜、琬:我们不想互相伤害,我们只想伤害伤害你。
                  珞:……


                  IP属地:福建25楼2019-06-23 0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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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外,不知道对于乔琬梨花带雨的表情有没有写好,如果大家不能想象那个画面的话,请参考下图:

                    这个图是我【小珞】今早(划掉)今中午刷微博的时候顺手扒拉下来的,实在是忘了出处了,这样吧,权侵删。


                    IP属地:福建26楼2019-06-23 0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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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国内方言的分布,学界的不同意见还是挺多的,我从百科上扒拉了一张入选课本的图,还算是挺权威的吧。
                      然后……关于你的问题,我结合学界一些观点和我自己的体验胡乱说两句,你也胡乱听听就好😂
                      先说安徽官话。现代安徽省的雏形在康熙年间形成,所以两汉时候安徽官话是……不存在的;清朝和民国时候,安徽官话是安庆和徽州为主体;建国以后当然就是合肥方言主导了😂
                      再说河南。河南的方言还是很单纯的,省内不同地方互相对话基本没啥问题,我商丘许昌驻马店的同学互相交流全程无障碍。山东菏泽离河南特别近,你听朱之文说话就有点河南味。
                      从地域上来说,山东人和河南人练普通话应该是最容易的😂京津冀口音和普通话口音太近反而不好改,东北口音也太重(而且特别能带人!),江淮区有平翘舌不分的,西北那边鼻音比较明显,西南这边nl、hf不分的,东南那边……不解释了你明白😂
                      当然了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各地有自己的特色,我觉得没必要要求太严苛,交流无障碍就好。


                      IP属地:福建27楼2019-06-23 0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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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收藏为敬。


                        来自Android客户端28楼2019-06-23 18: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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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肆 情愫暗生(本章宜饭后食用)
                          春花愈红,柳色渐重,五日的时光在流水里缓缓逝去,乔琬也渐渐恢复起来。这几日里,周瑜照顾她很是尽心,养得她衣带都紧了几分。
                          这日傍晚,乔琬刚睡醒了午觉,揉了揉眼睛,转向院中去洗脸。日头已渐渐落到院墙下了,她远远地看着周瑜在院里收着晾衣竿上一块绢帛,小心翼翼地叠放起来。
                          见乔琬睡眼惺忪的模样,周瑜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我吵着你睡觉了?”又急忙将绢帛收好,说道:“我不收拾了,你要不要再睡一会?”
                          乔琬忙解释道:“没有,是我自己睡不着了。我每日睡到隅中才起,吃过午饭后又要睡很久,躺得腰都酸了。”
                          周瑜道:“你还在养伤,多睡一会没坏处的。”
                          乔琬浅笑:“不了,再睡可就成小懒猫了。”
                          周瑜抱过几枝清明果的枝干来,摘下其中紫红色的小果子,整齐地堆叠在小瓷碗里,舀了井水一一浇洗过,递了一支竹签给乔琬,说道:“我今日新摘的,可甜了。”
                          乔琬眉眼含笑,递了方手帕给他,这才叉起一颗清明果,缓缓地嚼了几口,觉得酸甜可口,怡人的果香灌进了心里去。她看着那块带字的绢帛,想想自己已有数日未曾看书,难免有些馋了,便开口问道:“周大哥出门在外还带了书?”
                          周瑜道:“是啊,几日不看书便觉心痒难耐,只好拿块绢帛抄几个字,在路上细细品读。”
                          乔琬问道:“是什么书?这么久了还能让周大哥时时想着?”
                          周瑜答道:“是《道德经》,虽只有几千字,可我每次重读都有新的体悟,正是‘日日新,又日新’。这次只带了上半卷,乔妹妹要看,可别嫌我的字迹潦草。”
                          乔琬忙接了绢帛过去,随手翻了几下,便知他“字迹潦草”是自谦之语。除却青黑色的墨迹,还有几处朱砂色的勾画。他看见她目光落于两处“不以兵强”、“恬淡为上”的勾画上,忙说道:“我不过是随手勾几句,你随意看看就好。”


                          IP属地:福建29楼2019-06-23 18: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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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琬说道:“周大哥勾的都是精髓之语。春秋之时,天子衰微,诸侯纷争不断,农忙种地,农闲打仗。就算在外面打了胜仗,也难以避免无钱养兵、无粮养民的窘境。及至战国,群雄并起,各诸侯国的人口都有增加,这才有足够的钱粮以供旷日持久的战争;战争得来的土地再用于生产,以致强者愈强,弱者愈弱。可见要得天下,不仅要能打,更要会治。”
                            周瑜道:“我以为你会说‘止戈为武,安民和财’。”
                            乔琬反问道:“周大哥如何理解‘止戈’?仅仅是放下兵器而已?这再简单不过了,一封降书、称臣求和、献金裂土、永结姻亲,这也算是止戈,但绝不是‘武德’的止戈。”
                            周瑜被她的话激起了闲聊的兴致,便引导着问道:“那你是怎样理解‘武德’的?”
                            乔琬思索片刻,答道:“战争毕竟是解决争端的最后方式。一旦开战,兴师动众、劳民伤财,举国上下的经济都要受到冲击,这远远比不上用自身的实力去威慑敌人,不战而屈人之兵。‘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能打’只是武德的第一重境界,‘能不打’当是武德的第二重境界。能够维护仁义、消灭暴乱,才是真正的文治武功。”
                            周瑜不由得面色一喜,终于遇见了意见相合之人,便补充道:“不蓄意挑起战争,也不惧怕敌人挑衅。”他见碗中的清明果渐渐空了,便又择了些树莓,洗过后放在了碗里,见她吃得开心,便问了一句:“乔妹妹如何看‘小国寡民’?”
                            乔琬答道:“与今日相比,那个时代的经济要简单得多,一家一户以耕织为业,可自给自足,‘小国寡民’的生活方式可避战乱、疫病、剥削,确实是大有裨益;但现在却是大有不同了,就拿铁器来说,一国需大量铁器以守土开疆,‘小国寡民’的生活方式太过分散,恐怕会在战事中吃亏。我的意见和圣人相左,周大哥可别笑话我。”
                            周瑜安慰道:“你说的有理,各抒己见罢了。”他总结道:“依你之见,今时应将劳作者聚在一起,予其明确分工,使之各司其职,各有所精,各尽其长;你这话提醒我了,或许再过去几千年,天下万民富足,劳一日便可抵十日之需,到了那时,又可以‘小国寡民’,亲近自然,寄情山水了。”乔琬刚要答话,周瑜又忽然想起了什么,抢着补充道:“圣人早已说过了‘反者道之动’,大道之德,循环往复。《周易》里也讲了‘日中则昃,月盈则食’。从小国到大国,从分散到集中,乔妹妹可不是违背了圣人之言,倒是得了圣人精髓。”
                            乔琬被他夸得心里甜甜的,低下头又吃了几颗树莓。
                            周瑜问道:“乔妹妹曾与人论过道吗?听你方才所言,不似寻常的闺阁女儿。”
                            乔琬答道:“我在家时常与大哥探讨几句,倒是没与外人论过。”说着话便是浅浅一笑:“大哥常告诫我,现在诚心悟道的人少,打着道的幌子骗钱的倒是不少。他曾给我讲过,有一日,他遇见了个方士,自称炼得‘千岁丸’,常服可寿至千岁,终身康健。大哥问他‘头秃之症可治否’,那方士答‘服用一年,余生再无病痛’,大哥便扯了他冠巾下来,见他脑门上一根头发也没有,骂得他灰溜溜地跑了。”
                            周瑜笑道:“乔兄真是个有趣的人。”他想了想,又说道:“我于道无求。千岁如何,长生又如何,若连当下都过不好,活得再长久都是枉然。”
                            乔琬眼眸轻眨,说道:“周大哥分明有求。只是你求的非是财宝,非是功名,而是自己的安心。”
                            周瑜道:“你说得对,我有求于道,比圣贤庸俗了些。”
                            乔琬道:“无求是逍遥潇洒,有求是人之常情。若是人人都避世隐居,清心寡淡,家何以为家,国何以为国?”
                            周瑜道:“入世、出世都是自己的选择,不必拿你我的想法苛求于人。无求者不为沽名钓誉之辈,有求者不做违背良心之事,于小情无损,于大节无亏。修人心者,才是修道之上乘。”
                            相视一刻,二人已笑得不能自已。乔琬笑得露了牙,忽觉失礼,忙以手掩了唇。周瑜还沉浸在这份喜悦里,说道:“昔日老子西出函谷时,唯关令尹喜望见了紫气浮关,而老子也独为尹喜留了真言五千,可见这尹喜也不是寻常人,称得上是老子的知己。乔妹妹正是我的尹喜啊。”周瑜愈发觉得未饮先醉了,索性取了竹笛来,枕着小臂卧在廊下回栏之上,问道:“你想不想听曲?”


                            IP属地:福建30楼2019-06-23 18: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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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流华,廊下的明灯和天上的星子皆在他身畔投下光辉,他衣带缓缓垂落,在悠悠的春风里起伏漂泊,映出斑斑驳驳的影子。乔琬一时间看得呆住了,眼前的图景似辞赋、如画卷,面前的这个人,又不知为何要来人间走这一圈。
                              他起身坐正,让了些空位给她,她整了整衣裙,抱膝与他相对而坐。廊檐垂露,夜色渐浓,他的笛声缓缓晕染了这三月的春风。
                              他闭眼吹笛,她阖眸听曲。她循着他的笛声,在脑海里勾勒一幅幅画面,她看见夕阳下竞跃的沉鳞,看见烟雨中飘扬的垂柳,看见风沙里沉落的斜阳,看见绿茵里急奔的牛羊,她听见了笛声里的水波四溅、细雨绵绵、泉流汩汩、黄莺初啼。一曲之中当有四方之景,他不一定走过曲中的所有地方,却早已把平日里看到的听到的尽数积攒在心里,只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便能由这支竹笛牵着高飞起来。
                              笛声渐渐宁静悠扬起来,她只觉四周渐渐空旷了些,循着笛声而去,越走越远,望不见边际,却不是天涯海角的荒凉,也不是杳无人烟的寂寥。乔琬想不透他的心思,便睁开眼望向他;周瑜恰也在此时向她望去,四目相对。他看见她眼中的疑惑,不答不停,只是微微抬头望向了天空。
                              那无边无际的,正是这浩瀚的星空,似有一酩酊大醉的撑船人酒后乱闯进湖中央,解襟而卧,漫天的星河融进了梦里,一翻身又压了整湖的星影,当值得人间最好的憧憬。
                              一曲终了,周瑜不由得感叹了一句:“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生也有涯,知也无涯。”
                              乔琬不知什么引了他的感慨,只觉一望见他那清疏的背影,便觉心口隐隐的疼,想了想他感叹的“朝菌不知晦朔”,又想了想“治大国如烹小鲜”,便开口道:“周大哥,我们明日早起去采竹菇好不好?”
                              “你饿了?”
                              ps.hhh这里的大都督好萌


                              IP属地:福建31楼2019-06-23 18: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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