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一过，结束法事的和尚们遄着肚子赶去饭堂。
大殿有些凌乱，红烛蜡沫混杂着香火的气息。一位佝偻的老人缓缓的将地上的烟灰纸屑扫到大殿的一边。他的手法笨拙却一丝不苟，不一会儿这青石板铺成的地面就变得光滑整洁。
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小沙弥双手端着一个馒头在啃，他依然绷着脸，脑海里持续浮现着老僧刚才的表情和话语。
“怎么来到这里了？”小沙弥把还剩一半的馒头揣进怀里，他抬脚跨入大殿，跪在高大的佛像面前。
“佛祖，慈悲为怀。”小和尚轻声的呢喃，空旷的大殿宁静异常，安静的仿佛能听到他自己的心跳声。
空慧起身，看到了角落里的老人。他似乎把扫把当做了拐杖，弯着腰杵在那里。
老人冲着小沙弥慈祥一笑，继续打扫地上的狼藉。于是阵阵沙沙声又在大殿中回荡。
老人跟寺庙里别的和尚不一样，他蓄着头发。小沙弥刚要打声招呼，突然从窗外传来一阵惊呼。
原来是一群和尚纷纷从饭斋中出来，他们神色震惊，睁着眼睛看着天青色的长空，在那里，有一抹白色的光芒从东南方徐徐而来，所过之处，留下一道非常明显的云痕。
“天呐，那是什么东西？陨石？”一个和尚手里的调羹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人，是人！”
“那是仙人？仙人下凡了？”
等空慧跑出大殿，刚好看到那一抹的不明事物飞速降落，消失在了西边。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真的是仙人么？”
“得了吧你肯定是奇闻怪谈看多了。”
不一会儿，连住持老僧都出来了，不过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凝望着天空中的那一道残留的痕迹。
他身边的管事和尚们最此不以为意，年纪大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没有见过，开始严厉的督促和尚们准备下午的诵经法事。
只有空慧还愣在原地，脑海中回想着自己刚才看到的那一幕，仿佛经历了幻觉。
他觉得今天所经历的事情颠覆了往常关于生活的理解，不管是王家的丧礼，还是那道贯穿天空的白痕。
晚上，他钻入被窝里面还依旧在想这些事情，直到精神开始混沌，不久便进入了梦乡。
……
已是深秋的季节，三更半夜，窗外烈风阵阵凄寒无比。扫地的老人安安静静的把最后一间偏殿打扫完毕。就拖着破败苍老的身躯回到了他的休息的地方。
屋子里面仅有一张炕和一张小桌子，桌子上放着一张牌位和一支陈旧的发簪。
他颤抖着将粗布衣服盖在单薄的被子上，身子慢慢不再颤抖。

第二章 阿秋
窗外狂风大作，天空阴沉一片。不一会儿便下起了滂沱大雨。
还是大早晨，寺院里面已经有和尚开始做早课了，他们风雨无阻，任凭雨滴打在光洁的头皮上。
咚！咚！咚！寺院的大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虽然平常总有上了年纪的当地人来上每天的第一驻香，可是在这么寒冷的雨天却少有上山的人。一名上了年纪的老和尚裹着厚厚的麻衣缩着脖子，嘴里还不满的嘟囔着什么。
“大清早的不让人清净。”
提上门捎，大门被缓缓拉开。那外面的风雨好像更烈一些，吹的一袭洁白的裙摆迎风飘扬。
门外伫立着一名女子，斗笠遮住了面容，看不清长相。不过她的后面背着一套长长的剑匣，像是一位行走江湖的侠客。
“阁下是？”老和尚疑惑的看着眼前的人。
“我来自山下的石溪村，受家中长辈所托，想来这寺院上一驻香。”女子朱唇轻启，音色空灵仿佛山涧的清泉，但又带有一丝不可名状的威严，让人下意识的顺从。
老和尚并未多想，想着她是来还愿的。近年来大召寺的香火越来越旺盛，形形色色的来祈愿与还愿的人不计其数。而对于这些人，寺庙都是非常欢迎的。
她小步的跟在老和尚后面，每一个动作都端庄却自然，仿佛大户人家的闺中小姐，让人挑不出任何的瑕疵。只有那背上的剑匣略显突兀。
“女施主请。”老和尚躬着身将她引入大殿。
女子将背上的剑匣子靠立在大殿之外，才迈过门槛。
大殿安静无声，只有焚香的气息，面前的供桌上虽然已经整理干净，但并没有摆上相应的贡品，这些东西往常都是那佝偻老人整理的，难道今天他还没有起来？不应该呀。老和尚一阵奇怪，却不敢怠慢客人。
“施主您先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来。”
“嗯，麻烦你了。”说着，女子从怀中取出一块金锭。老和尚连忙接过手，并笑眯眯的退下，嘴里不停地说着善哉善哉。
顷刻间，偌大的大殿内就只有女子一人。她取下斗笠，露出一张年轻的脸庞。
蹬，蹬，蹬。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空慧刚做完早课，照例这时候来大殿上一炷香。他兴冲冲的迈入门槛，抬头，却看到了一袭素衣白裙的背影。
“今天的香客来的这么早么？”他嘟囔了一句，定神望去。
那身影站在静谧的大殿中间，前面是慈悲的石像，后面是长长的青石板。外面的雨滴拍打房檐，她的背影纤细挺拔，愈发清冷幽静。
那位女子听到脚步声，转过身子，略微狭长的眼眸向殿门口望过来，略带审视。
“我......我是来上香的。”空慧有些结巴的说道。
“嗯。”她应了一声，继续打量着眼前大殿。小沙弥在一旁站着，有些尴尬的绕绕头，却不知道应该怎样开启话题。
时间就在两人之间流逝，女子神色依旧淡漠，空慧的脸却越来越红润。
“您是......”空慧刚鼓起勇气，外面就想起了老和尚的声音。
“女施主，香来了！”他的声音带着喘息，兴冲冲的迈进大门。女子从他手中接过香火。
“女施主贵姓？”
“嗯？”她眉头微挑。
“施主请不要误会，我们会在寺院的碑上刻下您的称谓。”老和尚笑的近乎谄媚。那一块金锭价值不菲，直接超越了那功德榜上的大多数名字，对这种大户，他无疑是要讨好的。
“陈应秋。”
“陈应秋？”小沙弥喃喃的念着这个名字。
“应诺的应，深秋的秋。”她稍微解释了一下，举着燃香向殿前跪拜。
“施主是今日第一位香客。”住持老僧双手合十从外面敢来。这个时候他本应该在念经，无人敢去打扰。
“大师。”陈应秋淡淡回应，但并未回礼。
“老衲福临心智。”老僧双手做辑，目光略微打量了一下她，突然冒出一句：“姑娘命格极贵。”
这话像是出自江湖神棍之口，而非德高望重的住持。空慧和老和尚双眼瞪的溜圆，愣愣的张着嘴巴不知所措。
“大师你竟然会看面相？”陈应秋脸上并无惊喜也无惊讶，反复摩挲着手中的香。“那你说说我今日为了何事而来？”
大概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老僧低眉思索。
陈应秋眯了眯双眼，一旁的空慧和老和尚两人都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大师，你们这地方倒是一点不变的。”陈应秋将手中的香火往供桌上一炷，踏着细碎的步伐向外面走去。
雨停了，寺庙迎来了第一批香客。做完早课的和尚们熙熙攘攘的向着各自干活的地方走去，有的负责整理经文，有的负责接待香客，更多的和尚换上了整齐干净的衣服。
这和陈应秋记忆里的景象相重叠在一起，记忆里面有一个高大的男人抱着小姑娘，轻声承诺：“阿秋，等阿爸攒够了功德，就能让你阿妈安息了。”

第三章 仙缘
连郡，太平镇。镇上大户王家的家主去世了，各地的亲朋好友纷至沓来，让这处不显眼的地方添了几分人气。
零落的大街叫卖着馒头馅饼，一行人穿梭在人群中。
为首的中年男子一身朴素，他浓眉大眼，长相平凡，丢进人堆也找不出来。紫衣少妇紧跟在中年男子身边，体态婀娜，轻纱掩面，露出一双水汪汪的眼睛。而他们的身后则跟着一名丹凤眼的锦衣少年，少年细细的打量周围的街道，嘴角微微上扬：“这就是太平镇？”
“多么安宁的小镇啊。”紫衣少妇柔弱的接了一句。
“一群蝼蚁而已。你说，我们把这里真正变成鬼庄怎么样？”少年笑的有些阴冷。
“呵呵呵。”紫衣少妇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她笑的花枝招展，胸部被震的一颤一颤。
“花袭，温玉城，记住我们此行的目的。”中年男人沉声道。
“这里可是大禹国境内，我们得夹着尾巴呦。”花袭随即闭嘴，她看了温玉城一眼，眼波流转，温婉娇媚。
温玉城心头火热，他隐晦的瞥了中年男子一眼，将眼中红芒压下。
......
王家的灵堂，正做完最后的祷告，王远之有些艰难的抬腿。
父亲突如其来的死亡，家里的负担全部压在了身为嫡长子的他身上。父亲虽然妻妾众多，可是他没有年龄相近的庶兄弟。
今天是王贤在入土的日子，父亲那些所谓的亲朋好友纷纷上门。他当然知道他们的不怀好意，不知道祖宗留下的家业被那些人剥削后还能剩多少？此时的王家，和一盘任人分食的熟肉没有什么区别。
日上三竿，王远之脸色通红，双手握拳，其目中似有癫狂之意。
两名大汉将他死死按在地上，他的头贴着地面，他看到了自己的母亲哀伤却坚强的神色。
“王世侄啊，何必呢？”大腹便便的男人脸上流露着温和的笑容，他从怀里取出一张纸来。
“只要你在上面摁个手印，我们就放了你的母亲兄弟和你的那些姨娘们。”
“是啊世侄，不然我们可保不准干些什么。”一名长相猥琐的尖嘴猴腮说道。
王远之已经麻木了，他本以为可以和他们周旋挣扎，没想到他们竟然如此不要脸，不给他一点儿防备。没想到......没想到......
“啊，不要。”衣服被撕破的声音，是一位年龄最小的姨娘。
可是脸上的泪痕已经蒙蔽了眼睛，他觉得头脑昏昏沉沉，天旋地转。
“老爷不好，他昏过去了。”
“混账！快传郎中，千万别让他死了！”
一时间院阵阵狼藉，一个突兀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看来我来的不晚么。”折扇一甩，像一位风度翩翩的少年郎，温玉城迈入院内，见到的便是这般光景。
“你是谁？你也想来分一杯羹？”
“你猜？”少年舔了舔嘴角，轻佻一笑。
“跟他废什么话，来人，给我去拿下他。”
人群中瞬间冲出两名光着膀子的强壮大汉，他们手里拿着未开刃的砍刀，气势汹汹的向少年砸来。
嘶。有人看不下去了，以手掩面。
嘣！
没有想象中脑袋炸开的红白之像，两名壮汉凭空飞出去两米才落到地上，他们艰难的抽搐了一阵，最后口吐鲜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啊！杀人了。”女眷们终于承受不住压力，紧绷的弦瞬间崩断。狼藉灵堂一片混乱。
“废物！”猴腮男人气急败坏，更多的打手提刀而上。
少年的反应太快，他们根本没有看清一开始的两人是怎么被打败的，可是当一群人蜂拥而上时，他们终于震惊了，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少年的周身散发出一阵白光，随即形成一股烈风，所过之处人群皆倒，毫无反抗之力。
“妖，妖怪啊！”灵堂之内乱成一团。
“愚蠢。”温玉城毫无障碍的迈入灵堂，走到了王贤在的棺椁面前，他单手伸出，一股灵力从掌心释放，随着手掌的缓缓举起，那棺椁的盖子被慢慢拉开，露出一张开始腐烂的脸。
“不！”王氏发妻撕心裂肺的哀嚎。
“猝死？这分明是灵气爆体。王贤在，我到要看看你得到了什么仙缘。”温玉城冷酷的嘴角扭曲上扬，狷狂大笑。
......
大召寺。
上香拜佛，住持方丈一直都在陈应秋身边，与其说是待客之礼，不如说是跟随。
而看到住持如此，空慧和老和尚也不好离去。这样子过了许久，陈应秋突然开口。“大师，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话音未落。
“住......住持！”有和尚慌慌张张的冲了进来。
“空凡，怎么了？”主持老僧略显歉意的向陈应秋颔首。
“是......是了净师叔吩咐我的那件事。”年轻的和尚结结巴巴道。
主持老僧看了眼陈应秋，后者依旧站在那里没有丝毫回避的意思。“了净师弟，到底怎么回事？”
“住持，今日每殿的供桌前的香都未上。”
“负责的那位老人我们平素一向是放心的，只是今日.....不知什么变故。”
“嗯？你说的是那陈施主？”住持大惊：“我去看看。”
“是。”
“阿弥陀佛，女施主，人命关天之事，请恕老衲不能招待了。”说完便匆匆忙忙的起身离去。
女人留在原地，她蹙着眉头盯着主持的背影，忽然一动，起身跟上。

第四章 父女
小小的厢房依靠在寺院角落的墙边，地位偏僻，杂草丛生。
可是今日却有一群和尚围在外面。他们早已习惯了老人的存在，虽然平时没有什么交流，可是这会儿却也竭力的想帮忙，只是门里面落了拴，他们一时半会儿打不开。
空慧看着紧闭的木门，脑海中浮现了昨天早上那个冲着自己微笑的老人。他闭了眼，手上佛珠流转，嘴里不停的念叨：“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等陈应秋来到这里，有个和尚正抡了一根锄头想要砸向木板门。
“慢着。”轻柔却蕴含威严的语气仿佛带着一种魔力，让人不容反抗。
住持老僧这才注意到了她的神色，微微一愣，顷刻间便明白了什么。
“空凡，放下吧。”
“是，住持。”年轻和尚乖乖的放下锄头，神色焦急又疑惑的看了陈应秋一眼，便被对方眼中的莫名的神色给吓到了。
她走到了前面，抬起手覆住门环。砰！里面仿佛有什么东西折断，门缓缓的开了。
“陈施主。”
“陈施主。”
和尚们纷纷想进去看个究竟，可是被住持拦了下来。
陈应秋跨过门槛，她的瞳孔骤然放大，鼻子突然喘不过气来，喉咙仿佛被堵住。她颤抖着站在炕前。
老人背对着她，蜷缩着身子。他的一只手环着小腿，另一只手抱着一个牌位和一支青玉发簪。
陈应秋脸色发怔，思绪飘荡，想起来一些深埋在脑海中的记忆。
“及笄了，我们阿秋可以嫁人了，阿爸给你买了一支发簪。”男人双手一翻，凭空变出了一根青玉石打造的簪子。少女已经是大姑娘年纪，模样端庄，但还是忍不住伸着手喊着要。
“阿秋要矜持。”男人摸了摸女儿的头，眯着眼露出温和的笑容。
记忆中的微笑与干瘦的脸庞相重叠。陈应秋红唇微张，似要喊着什么，却觉得眼里干涩，喉咙忽然被堵住了。
老人终于听到了身边的动静，他的手握住炕边，可是没有什么力气，那干枯的手臂颤颤巍巍，仿佛被抽干了力气。陈应秋连忙扶住他，握住他冰冷如干柴般的手掌。
“咳。”老人有些喘不过气，连声音都在颤抖，他努力睁开浑浊的双眼，依稀看见了面前熟悉的人影。
只是过了片刻，老人的双眼愣住了，他似是有些些疑惑，又过了一会儿，他的手忽然紧紧抓住了女人的手臂，然后一口气喘不上来，剧烈的咳嗽。
陈应秋将老人靠在自己身上，小心翼翼的。
“阿……阿秋？”那声音细小微弱，却坚定无比。老人呆愣着看着眼前的女人。
过了好久好久。
“回来就好..….”
“回来就好…….”他重复的呢喃，又忍不住的咳嗽。陈应秋不断地轻拍着老人的后背。老人似乎不敢相信，他努力抬起头想看一眼女人。
“阿秋。”
“真的是你。”
老人目光灼灼，他眼中有泪光闪动，声音如枯梗，忽然一口气没提上来，昏了过去。
“阿爸！”陈应秋大惊。
…….
“陈姑娘，你知道陈施主他......为什么会在我们寺庙呆了那么多年么？”
主持语气干涩，老人这些年兢兢业业，默默的为这座寺院出一份力。只是他们原来可以心安理得的接受老人的行为，这会儿面对他的女儿，却有了一些惶恐。
而且陈应秋气质清容，不怒自威，隐隐带着一些上位者的气质，老主持深谙面相之道，知道面前的女人绝非寻常人。
陈应秋轻抿一口茶水，她狭长的眼睛淡淡的扫过主持。
“总归是我阿爸喜欢，我不关心这些。”
“只是现在，我要带他下山。”
主持听后面色一喜，随即掩住自己的情绪，连忙道：
“善。”
老人从昏睡之后就被带到了某处休息，周围道和尚们也仿佛突然意识到了身边有这个人的存在，对他竭心照顾。
等老人醒来，陈应秋已经替他收拾好了行李，东西并不多，被她背在身上。
“阿爸，我们回家，好吗？”
老人的目光一直看着自己的女儿，他从醒来就不曾说过一句话，这会儿也只是点点头。
已经临近傍晚，最后一批香客也走了，天色已经漆黑一片。
空慧小沙弥死活说着要送父女俩下山怕他们不安全，最后被老僧制止了。
寺庙门口，老人坐在轮椅上，他怀抱着妻子牌位，看着匾额上“大召寺”三个字，看着这个自己曾经呆过这么多年的地方。
“走吧。”
陈应秋的头上已经别上了那根青玉发簪，她推着老人，缓缓下山。山路上的台阶陡峭，可是老人却感受不到一丝颤抖。冬天的凉风吹过树林夹杂着树叶的气息。父女俩都安静的不说话，只有轮椅转动的声音。
大召寺的门口，空慧望着渐渐消失的两人，觉得心头像是空落落了一块。他看着主持，却发现主持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此刻主持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他想起了那根青玉簪子，越看越觉得熟悉，一些零碎的模糊的记忆涌上心头。
那一段记忆实在太久远了，印象中山脚下的村子好像有一位村姑，她脸上总是洋溢着傻傻的笑容，对头上那一支簪子宝贝的不得了。
是同一根青玉簪子么？！
老主持后背隐隐发麻，但又万万无法将记忆中的姑娘与今日那位白衣胜雪、清冷高傲的女子联系在一起。
因为那段记忆距离现在，已经相隔整整五十年！

第五章 往事
晚上的山路阴冷幽静，石溪村毗邻太平镇。刚刚落了日，可是路上一个行人也看不见，让人生出一丝不安与诡异。
父女二人在小道上慢行，自从出了寺庙，他们之间并未交流。
“阿爸，你为什么要在那寺庙里面待上那么久？”陈应秋终于还是没有忍住。
“你这丫头，我以为你至少能把这个问题憋到家里的。”老人笑到。
陈应秋没说话，沉默了半响，才闷闷的说了一句：“我现在要听。”她的脸色依然严肃紧绷，却尾音绵长。离开寺庙，仿佛又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那些烙印在她记忆中的习惯一下子纷涌而来。
“好好好。”老人知道她的脾气上来了，便不再调笑。
“其实我一直想为你阿妈做一场法事的。”
“我知道的阿爸。”母亲因为难产而死，陈应秋也从未见过她。
石溪村的习俗民风，认为人死后灵魂脆弱，须有和尚为其日夜祷告，念诵经文，方得轮回。
“不知道你阿妈在地下过的怎么样。”老人感叹道。
“我怕你阿妈她在下面受苦。”老人的声音有些低落。
传说六道生灵死后魂魄都会进入地狱，在那里会有阎罗鬼神审判生前的功德罪过。而传说中佛门的经文可以飘过忘川之河，横渡阴阳两界，为死去的灵魂贴一份供词。
“大召寺的前任主持为你阿妈诵经超度。所以我选择留在了那里。”
“我佛慈悲。”老人难得说了一连串的话，他看了看身后的女子，再也忍不住哭出了声。
“其实，我也是想为你做场法事的。”
“那个时候你无故失踪杳无音讯，阿爸也不知道你是活着还是死了。我也不敢给你打灵位立碑，我害怕你还活着。可是我又怕你已经死了。”
老人有点儿喘不过起来，说话断断续续。陈应秋连忙扶住他，她的神色并不好看，也顺着老人的话回想起了曾经的事情。
十六岁那年，阿爸为她找了一门亲事，对方上门下聘，她却莫名的失踪了。
当年的陈连山寻找了她好几年，最后受不住打击，成为了村里的疯子。
“后来我遇到了大召寺的老住持，他告诉我，你不会死掉的，你是有福气的人。”
“然后我就明白了，我一定要多做善事，多积累功德，求佛祖保佑你，保佑你阿妈。”
老人欣慰的笑了，他拍拍陈应秋的手。
“我佛慈悲，我的阿秋还回来了。”
从早上到现在，老人似乎从来没有对她不变的容貌提出质疑，也没有去过问她这些年的经历。
他只知道她是自己的女儿，知道她还活着并且过得很好，这就已经足够了。
“阿爸。”陈应秋皱着眉，她覆手盖住老人皱巴巴的手掌，忍着发闷的鼻腔说道：“我们回家吧。”
“嗯，我们一起回家。”老人靠在轮椅上，他另一只手里抱着妻子的牌位，反复的摩挲着，无声的笑了。

文笔可以转场有些突兀，就是有点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