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佳莹《我还年轻 我还年轻》
我喜欢这个版本,但是和大家选它当第一的理由并不同。
其实我从前听过这首歌,可是从来没注意到老王乐队这种似乎带着浓浓互联网梗的名字,居然是一支台湾的乐队。
《我还年轻 我还年轻》,如果光谈作品表达的话,我觉得原版本其实更值得玩味。它甚至有一些存在主义的味道,因为摇摆的节奏、轻飘戏谑的唱腔,在歌曲前半段营造出了一种极其荒诞的感觉。这种无聊和痛苦之间的摇摆,也体现在这首歌神经质的段落编排上,不停的动静、强弱,像极了年轻人难以恒定的心境。而后半段,在跳跃的节拍里,在打在弱拍上的鼓点间,主唱的声音一直没有过于戏剧化,而是总是保持那种半用力半颓废的状态,摇摆着,产生一种机械的“行进感”。这种行进感,也就是我们在时间里向未知向衰老向死亡不断前进的过程,也是我们最终和荒诞对抗、共存的方式。我们通过这种方式得以成立。是的,我一无所有,我有的只有年轻,或许当年轻燃烧殆尽,我依然一无所有,但我现在还年轻不是吗?
徐佳莹的版本是完全不同的。当然我们可以浮光掠影的说啊她突破了,她释放了。但是只要真的能意识到原作的好,便越觉得徐佳莹的版本值得推敲:她远输Tia的律动,中老年迪斯科的摇摆,以及和原作玩世不恭的状态完全不符的精神气质,似乎是一个取悦观众而存在的版本。
但我也马上意识到了,徐佳莹所面对的困境,和老王是截然相反的。老王这帮年轻人,刚刚从学校毕业,面对着“成人世界”的美丽和丑陋,感觉一无所有,迷茫而带着几分逃避,因此,必然会呈现那种特殊的轻浮的魅力。而徐佳莹真的不再年轻了。就好像赛季初老萧说她是已婚少女,我才后知后觉她已经结婚了,然后我也才意识到,这个至今没有油腻感、感觉有点蠢萌的小女生,和我是同龄人。
从上一场她的《小半》我就下意识的用“中年感”来形容她的这个演绎。她唱着“我还年轻,我还年轻”,仿佛膝盖中了一箭的反派,虚张声势的大喊,“我还没完,我还没完”,始终带着几分“中年”挣扎和焦虑。
从这种挣扎和焦虑出发,再来看这首歌,便忽然觉得妙极了。首先进入的是lala标志性的降速和长线条处理。一架钢琴,仿佛是深夜镜前梳妆的女子,铅华落尽后,越来越明显的沟壑,越来越松弛的肌肤,“应然”的我与“实然”的我越来越分道扬镳,这是埃默里《变老的哲学》中一再分析和思索的命题。喟叹的气声一直低到几乎发不出声的E3。
当“给我一拼酒再给我一支烟,说走就走我有的是时间”这个主题响起的时候,不同于原唱漫不经心的轻轻拿起——烟,酒,青春,那些本来就是他们手边的东西——lala的演唱犹疑而拘谨,仿佛是许多年之后,忽然想起年少轻狂的岁月,恍如隔世。但紧接着上跳的八度,那清亮的声线,仿佛是被这念想点亮了整个思绪,那种曾经无所畏惧和无所谓的心情,一下子全部爆发了出来,借着管乐和鼓点,“三十多岁”的挣扎,一开始如同黏滞的沼泽,很快便搅动如汹涌的黑潮,无须倾倒、自然喷涌。
是的,三十多岁的人,所面对的,并非从哪来到哪去的哲学性的思辨,而是岁月带来的,切肤的疼痛和无力。事业和家庭,长辈的老去和不待,新生命延续的呼唤,身心机能渐渐退化的疲惫,越来越明白自己的局限后的消极。这不再是十几岁二十几岁可以不顾一切不负责任的去任性去闯去浪费的时候了。我们从lala的作品中,也依稀听出她在做着心理建设。
但是,还是不甘心。
“我在青春的边缘挣扎 我在自由的尽头凝望
我在荒芜的草原上流浪 寻找着理想”
Lala拼命的摇着头,闭着眼,皱着眉。作为一个半途者,徐佳莹所站在的,真的便literally是青春的边缘,自由的尽头,这种残酷的意味,是原唱无论如何都还体会不到的。
就在这一句时,我仿佛又看到十多年前,那个曾经不为人知的微胖少女,第一次唱出这首至今仍是她最广为人知的歌曲:
“眼前荒沙弥漫了等候,耳边传来孱弱的呼救”
两两相望,那个年少的徐佳莹,她的理想,今天都实现了吗?登上了那么多舞台、收获了那么多知音,她已经无遗憾了吗?她幸福了吗?她还想要追赶什么吗?她还能追赶什么吗?她还能往前吗?
小号声,极明亮的小号声,忽然将淤积得太浓烈的黑暗的气氛打破了。这里lala用上了全部的力量,她不需要摇摆的节奏感,无暇悠长的行进感,她只要当下这一首歌,她只要当下这个舞台,她只要在当下努力年轻着,努力继续年轻着,或许已经是一场战斗,或许,已经足够了。
我还年轻,我还年轻,生命其实也并不那么沉重,并不全是游戏规则中的负担和责任,有时候,我们还是可以提上一瓶酒,点起一支烟,去轻率,去冒险,去挣扎,去不自量力的还手,直至死方休。即便是女人。谁说女人不可以?
以上,说的并不都是拉拉,更多说的是我自己。
最终,就像《山河故人》说的,“每个人都只能陪你走一段路,迟早是要分开的。”不管徐小姐还能年轻多久,不管她明天又会做什么选择,我们能做的,只有珍惜当下,把票投给我们希望一直能陪伴我们的,这位音域不到两个八度的少女歌手(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