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越前从学校回来的时候,没有一丝阳光的天空沉着白灰的脸面无表情对着他。明明才刚入秋,天气却冰冷得如同巫婆的紫色帽檐。他打了个喷嚏,抖抖肩膀把背上的球袋拉得更紧了。
刚回到家换上鞋,不经意从模糊的毛玻璃窗户看出去就已经捕捉到了雪花的身影,越前打开窗户把手掌伸出去摊了开。有冰凉的触感。
面对瞬间袭来的冷风他毫无防备,空气钻进了衣领,像极了多年前龙雅的手掌,凉得如同冰块儿一样,让越前很是困扰。
他眨眨眼睛,让睫毛上的小粒雪花滑落下来,忽地想起龙雅去集训地时并未带厚衣服。
那家伙一定被冻坏了吧,他想,本该是幸灾乐祸的心情面对漫天的雪花居然莫名地掺杂了点心疼。
越前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关好窗户后转身去了龙雅的卧室。
很明显龙雅是正在吃饭时被人从食堂里叫到了集训地大门口的,脸上被打扰的不爽表情在看到越前的瞬间升级成了欣喜,“咦,小不点?”
越前轻点头,把手里的包递给他,“衣服。”越前注意到龙雅身上是一件薄外套。
龙雅伸手去接,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间触碰到了越前的手指,带着从车站一路走来时风雪的温度。
龙雅眉头一皱,将越前的手指一根一根拢在手心,“冻坏了?”
越前不置可否地挑眉。
回到车站时却听到乘务员说大雪刚刚把路掩埋了,暂时无法通车。
转身的瞬间一条厚厚的围巾落在了脖子上,他惊讶地看着对方似笑非笑的表情,“怎么……”
“去我那里住一晚上明天再想办法吧。”
只能如此了。他顺从地跟着哥哥往集训地走。这边的雪已经有近十公分厚了,路灯下他注视着前面那个人留下的深深浅浅被灯光衬得散发着晶莹光芒脚印,心里蓦地升起一阵暖意。
“小不点你快点啊!”那人转过身来,在黑夜的雪地中对他喊道,眉眼如画,被夜风凌乱的墨绿发丝上有几片洁白的雪花。
龙雅的寝室有两张单人床,他室友是本地人,隔三岔五地回家改善生活,今天照例。龙雅从口袋摸出钥匙打开了门后率先进门,对着身后的越前唤道,“进来吧。”
越前没有动,龙雅带点不耐烦地转过身。
只看见雪花停留于越前发梢凝结成了晶莹的水滴,在重力作用下瞬间滴落在了他肩头——叭嗒,本是没有声音的场景,龙雅却在心里不由自主地补充了一个拟声词。
心里某个地方忽地柔软了一下,像是多年前母亲第一次把龙马的手交给他牵着的时候那样,那时候越前抬头对他微笑,让他感到自己的世界一下子变得亮堂堂的,从此山高水远、斗转星移,即使是在异乡的夜晚独自行走也不会害怕孤寂。
想到这里,龙雅怔了怔,伸手揽住弟弟的肩,半推半抱地将那个孩子弄进了寝室,“莫非小不点你在害羞?”
越前冷冷瞥了他一眼。
龙雅拿了毛巾递给他,“擦擦头发吧。”
越前没有接,只是淡淡道,“麻烦。”
“噗。”
“笑什么。”
“小不点你简直比卡鲁宾还懒……喂……”龙雅的话被越前抢过毛巾踮起脚在他头上一通乱擦的动作给打断了。
看哥哥愣住的表情,越前笑了,“你不也一样麽。”把毛巾扔给哥哥后径直走向龙雅的床,“我先睡了。”累死了。
“可是……”不喝点热水暖暖的话会被冻得睡不着的。龙雅头疼地看了看从夏末起就坏掉了的那台老式空调。
“呐,小不点。”他踌躇地开了口。
“嗯?”越前翻过身半睁着不甚清明的琥珀**眼瞄了他一眼,发出含混不清的单音。
“往里面挪一挪。”
越前总算稍微清醒了,把眼睛睁大了点,“对面不是有张床麽?”
“外面下大雪了,空调也坏了。所以咱俩得挤挤。”
“哦。”越前又瞟了眼龙雅,不乐意地往里面翻了个身。
喂你那嫌弃的眼神是怎么回事明明是我收留的你……龙雅气呼呼的抱怨终还是没敢说出口。
“你会守约吧。”过了好久,久到龙雅都以为自己已经睡着了的时候,他听到越前忽然这样带点犹豫地问道,清亮的音色在寂静黑夜里格外清晰。
他记得那还是三个月前的一个黄昏在佛罗里达的一个小镇上,越前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找到了他,然后站在他面前,昂起头并目光坚定地看着他,要求他跟他回家。
他当时是愣了好久才缓过神来。
那时异国的街道上行人寥寥,单薄的衣衫被晚风吹拂着泛起的一圈圈波纹让少年的骨架显得越发纤细。
他鬼使神差般点了头。
然后他们做了一个约定。一个十年之约。
一开始,在龙雅看来,他和越前做约定是很荒唐的事情。双方都是随性至极的人完全找不到能够被当做筹码的东西,很多话,总是说完就任其飘散在风里,毫无分量和意义。可是他忘了,他们本身于对方来说就应该是最大的筹码。
于是昔日四处流浪热爱自由的越前龙雅莫名其妙地被越前龙马以一个简单的约定拎回了家。
如此这般。
“会的。”龙雅低声应道,与其说是在回答越前,还不如说是在说服自己。越前闻言忽然转过头盯着他,在外边微弱路灯光芒的映衬下眼神显得很是犀利。龙雅也毫不犹豫地回看着他,两个人像是比赛一样互不相让地坚持了许久,最终是越前露出了一个微不可察的笑容,“那就好。”
II>>>>
“呐,越前你是恋爱了吧?”当不二前辈面带着一如既往的微笑这样问他的时候他着实愣了愣。
啥,恋爱?
越前很自然地就想起了曾经那个长发的羞涩女孩低头绞着手指小声说她喜欢自己的模样。
坦白说,相对于另一个聒噪的女孩来讲,他并不讨厌樱乃。
他当时内心里是有很多疑问的,比如,你知道什么叫喜欢麽?你为什么会喜欢我?你是怎么知道你喜欢我的?喜欢究竟是怎样的感觉?
万幸的是他很明智地没有问出来。他只是以尽量温柔和抱歉的态度对她说了一句,对不起。
女孩愣了愣,抬头扯出一个勉强的微笑,没关系。
对,没关系。喜欢别人是自己的事情,别人喜不喜欢自己是别人的事情。喜欢的话,又何必让自己喜欢的人为难呢。
停止回忆的越前疑惑地看了看不二弯弯的眉眼,“前辈,恋爱是什么?”不是不知道广泛的定义,可是尚是十几岁少年的他总还是存在疑惑的。
“就是喜欢上……。”
“那怎样才能算喜欢?”
“嗯……”不二难得露出了这样为难的表情,“大概,就是见到对方会高兴,没有见到会不舒服吧……”
“那不二前辈你见到我会不会高兴?”
“当然会,但这个不一样。”不二也有点迷茫了。
“那我见到卡鲁宾会高兴这也不能算吧?”
“嗯。”除非你想玩人猫恋。
“所以,不二前辈你还是没有给我正确的答案啊。”越前露出狡黠的微笑。
“呐呐,”不二侧头想了想,又笑了笑,“这样,越前,虽然我见到你会高兴,但我绝对不会为了想见你而特意去你家找你对吧?你见到卡鲁宾会高兴但肯定也不会在部活的时候因为想起它而冒着被部长罚跑的危险回家是不是?”
“哦……”好像懂了一点。
不二摆摆手,“该训练去了越前,小心被部长逮到~”不二哪里知道,他沉默寡言的学弟内心正经历着混乱。
如果我亲爱的读者你在此时想起的是越前给他哥送衣服的那情节的话那我就只能很抱歉地说你错了。因为越前此时想起的,是他去佛罗里达的那件事。
这到底算不算冲动?一方面越前的这种行为的确不太符合他懒散的性格,可另一方面若是回到做决定的时候他还是会这样做,并且没有丝毫的后悔。他并非或者说只是想去见龙雅一面,而是想长久地让龙雅留在身边。他去的时候甚至都没有考虑过被拒绝的后果,幸运的是,他成功了。
瞧,这就是行动派的好处。越前你个实用的行动派我真心景仰你~
坦白讲,越前其实并不十分了解现在的龙雅。比如他的真正身世、他当初为何要离开、他这些年的生活、还有他这次跟他回来的原因……很多很多事情越前都毫无头绪,他并非没有想过要直接去问对方,可是龙雅的话,不想让他的知道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告诉他的,一想起龙雅打着哈哈说怎么突然问这些问题原来小不点你暗恋我麽……这样的场景越前就觉得头大。
回到日本后龙雅被国家网球中心的Tennis Etudes选上,于是就在东京市郊附近的一个封闭式网校接受为期两年的训练,如果发展得好的话之后就可以直接转职网。
——当然这其中很大一部分是由越前促成的。
越前内心是很高兴的,毕竟他费尽力气终于将对方留在了身边。 记得从樱吹雪的船上回来后的第三天,在青学众人去外县参加一场比赛的途中,越前看到了路边的一则当地警方发布的启事,内容大概是警方在当天早晨发现了一具无身份证明的二十岁左右的男尸,希望能有亲属前来认领。英二前辈见他在此停住了脚步就几步跳回来把胳膊压在他肩膀上跟他一起看,“小不点你也关心这些啊……”
“前辈,像这个……你觉得会是怎么回事?”难得地越前没有推开他,只是指了指那则启事。
“这个大概是个流浪汉什么的吧……呐小不点我们还是快点走吧~”
“流浪汉?”
“嗯,流浪汉没有家,回不去,没有亲人朋友的关心,没有别人的温暖和关爱,死了的话运气差点还只能曝尸荒野,就算有人收尸也连墓碑都不会有……诶诶小不点你等等我~”猫一样为老不尊的前辈挥舞着手臂毫无形象地追着后辈在马路上一路小跑。 没有家……
回不去……
没有温暖和关爱……
曝尸荒野……
越前瞬间感觉心里有个地方在往下陷——
他不记得他那天是怎样度过的了。
还好,如今他把他带回了家。
越前回到家的时候家里没人,抱着猫坐了一会儿后才想起母亲早上说的这几天他们要去拜访在北海道亲戚。于是有点迷糊地起身准备去厨房找点食物的时候听见了钥匙孔机械转动的声音,怀里的猫轻喵一声,一下子从他怀里灵巧地跳了出来朝大门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