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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许笑系列之】韶华不负月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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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题,不许笑


IP属地:山东1楼2019-05-05 21:52回复
    瀛洲灵虚岛,自鸿蒙之初便存于世,千万年静伫碧波中心,云波袅袅,灵气攒涌。岛上亦是葱葱,偶有奇珍异兽出没,好似个世外桃源,不失为隐世修行的上佳之地。
    彼时,有光晕自天而落。待光散去,却是个白衣黑发的瘦削男子,临水而立,分外寂寥。近了瞧,好个精雕的男儿,古朴木簪盘了三千丝,额间点化朱似火。肌似白脂,颜胜美玉,剑眉直入鬓,眸似千秋含。最是薄唇噙着的那抹若有似无笑,直教蟾宫月娥也形惭。
    就是这般俊秀男子,微垂了眸时,寂寥之意竟也丝丝缕缕散溢开来。
    少顷,薄唇轻启,一丝喟叹轻泄了去。
    “百年了。”
    叹未止,天地似感应般兀自生了狂风,激得男儿衣袖翻飞之际,更是有隐约轰雷自天尽处滚滚而来。男子斜瞥一眼身后虚无,唇边转瞬挂了寒霜。
    “来得倒是快。”
    旋即双手结印,指间生出金光一道,倏地抛掷半空。金光腾空后便自发展开成个浑圆,内里有雾气慢慢凝集。男子再度结印,细瞧却是轮番变了五行法印一一施展,口中亦是念念有词。
    “正坎壬子癸,东艮丑艮寅!”
    字字如珠玑,更是化做金光直奔金圈之内,任凭雾气缠绕,岿然不动。
    “正震甲卯乙,东巽辰巽巳!”
    金光八字,依旧飞入金圈之中。
    此时,轰雷似已近在咫尺,本是晴明天空也被翻滚乌云团团遮蔽,若不仔细分辨,只当有千军万马藏于云中击鼓振威,战事在即。
    男子不做他想,仍自顾结印绘圈,只是语速明显快了几分。
    “正离丙午丁,西坤坤申未,正兑庚酉辛,西乾戌乾亥!”
    言毕,十六字化作十六道金光悉数冲入金圈浑圆中,只见圆中雾气躁动愈甚,大有冲破浑圆一泻千里之势。男子亦不停歇,以掌做印拓天而举,周身气息无形化有形,宛若游龙附臂而上,自半空结做一股直中浑圆金圈白心,激得圆中雾气震荡,轰鸣四起。
    “启!”
    浑圆金圈有感而动,轰鸣声中,金圈一化二,二化三,转瞬之间竟足足开化三十六层去,且仍有继续开化之势。亦在此时,天际轰雷到了身前,云中果有怒喝倾泻而下。
    “大胆天枢!竟敢擅开周天罗经万象法阵施行逆天禁术!吾等今奉天帝御旨将你捉拿归案,还不速速休手近前领罪!”
    男子充耳不闻,以指做刃刺破腕子引出殷红两股升腾半空,口中亦是法咒不歇。受法指引,两股殷红化作天池二字,一俱飞奔直入混圆中心。待二字稳稳入定,分作六十四层的偌大金圈嘶嘶作响中,竟交替转动起来,好不巍然。
    上天之怒更是连沓而至。
    “众天将听令!速速下界将那贼子擒来!”
    “且慢!”
    千钧之机,有浑厚男声出言相制,暂止了一众天兵不说,更是教男子周身一震,结印双手不觉停滞当空。
    “末将叩见紫微帝君!”
    “武德星君有礼。本座知星君天命在身,莫敢多言。只是想那罪子天枢曾也是我紫微宫座下,今日犯下滔天罪行,不求星君法外开恩,但求星君做个人情教本座前去劝服。一则省去诸多麻烦,二则也好教岛上生灵免于灾祸。不知武德星君,意下如何?”
    “人情不敢当。大家毕竟同侍天帝左右,同僚一场,兵戎相见却是难捱。有帝君前去说服,吾等感激不尽!帝君,请!”
    话音方落,云层之上便有霞光一束直落而下。待光散去,只见个头戴紫玉鎏金冠,身着巨蟒紫金袍的中年男子施然而立,不言自威。
    “天枢。”
    罪子天枢,闻言轻怔,僵在半空的手终究无力垂下,连带眸中华彩似是被一并抽离了去。人依旧站得笔挺,瘦削双肩却不觉微微收了两分。
    “百年不见,连为师的脸也不愿瞧上一眼了?”
    不轻不重一句反问,登时教天枢卸了周身力。踉跄着回转身来,天枢扑通一声跪将下去,额头狠狠撞了地。
    “不肖弟子天枢,叩拜尊上。”
    “不肖?何来不肖?不过是擅离星官神职,私闯上清万经阁,叛出紫微宫,自断你我师徒之缘,匿迹百年。如此而已,如何不肖。”紫微帝踏前一步,作势矮身相扶。“今日本座前来亦非兴师问罪,你且起来说话。”
    一搀之下,竟不见所动。
    “怎么,我这前任师尊的话着实一点分量不存了?”
    天枢却是复又狠狠磕下头去。
    “弟子深知罪孽深重,不敢求师尊分毫体恤。”
    “只是?”
    “只是,弟子已然踏上此路,必定竭尽所能达成所愿,哪怕元神俱灭,至死不休。”
    “元神俱灭,至死不休?”
    至此,天枢终是肯抬了头。磕得狠了,额上一片血肉模糊。发髻亦有所松动,额前坠了三两发,发上凭添血珠涟涟。青丝,白肌,愈发衬得伤处狰狞,却也愈发透出眼中坚定。
    “至死不休!”
    “如今倒是肯正眼对上为师了。千百年不曾见你跪过为师,今儿倒是教你破了例。”紫微帝微微一笑,再度作势来搀。“但,为师也说过,今日前来并非问罪,起来说话。”
    “师尊?”
    天枢听得愣,茫茫然里倒真个儿被搀起身,却又一时不知如何以对。
    “这百年,过得可好?”
    “尚可。”天枢答得尽心,视线却又瞥去天上翻滚云团处。“今日徒弟已是戴罪之身,师尊若非前来问罪,还望与天枢划清界限,免生纠葛。”
    “一介武德星君,还不足以打压本座。”紫微帝颔首。“天枢,为师只问你,当初是谁教唆你私闯上清擅入万经阁偷盗三清宝卷?”
    啊,原竟是为此而来。天枢听得清楚,心下却生寥然。也不多言,手自空中一抓,再度张开时,一方云轴稳稳托在掌间。
    “不过是天枢一时顿悟,故铤而走险盗走宝卷,与旁人无关。今日奉还宝卷,也算了却心事一桩。老君处,来日若有机会,天枢定会亲自去往上清负荆请罪。”
    紫微帝点点头,长袖轻挥间,三清宝卷顿失影踪。
    “为师再问你,宝卷所著禁术,你习得几个?”
    “天枢资质愚笨,耗尽百年心力也仅得时空逆转一术,哪里敢多奢求?”天枢自嘲。“不过,只这一个,足矣。”
    紫微帝却是听得大为开心。
    “何以称作禁术?无非因着修炼艰辛无比,千万年难有所成。而一旦修成,逆天改命信手拈来。不愧是为师最最倚重的徒儿,只消百年便可修成逆转之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天枢倒糊涂起来。
    “师尊?您,当真不恼?”
    怎么听着,好似天大喜事一般?
    “眼见徒儿渐有大成,何来恼字一说?”紫微帝眼见笑意弥深。“天枢,实话告诉为师,逆转一术,你修炼如何?此番施法,耗时多少?”
    “虽演练过上百遍,徒儿不敢托大。待术成,相差月余。”虽是惑,天枢倒依旧老实相告。“若再有百年演练,相差不出三日。只惜,徒儿再无时间可耗。今阵法已开,术成仍需一炷香。”
    直听得紫微帝拍手叫绝。
    “好!好!好!”
    “师尊?”
    “你可知上一个施行逆天之术的仙君是何人?”
    “徒儿不知。”
    “说来惭愧,正是为师。”
    “师尊,您?”
    天枢此番真正大惊失色。
    “此等逆天之举……”
    “不过,为师没有你这般资质,苦苦修炼多年,施行起来,却差了逾九百年,黄粱梦碎,又被天帝贬下凡间做了近千年鬼大王赎罪,真真得不偿失。”
    天枢听得瞠目结舌,一语难发。
    唏嘘过后,紫微帝倒是再度正色起来。
    “天枢,为师最后问你,可是后悔踏上此途?”
    “时空一旦逆转,于公,徒儿可拼尽全力改写昆仑甘木自陨命数,解天地之劫。于私,可救下瑶池使者,免去她魂飞魄散之结局。”
    言及此,天枢作揖深深一拜。
    “于公于私,徒儿都有非去不可之理。所以,天枢,不悔。”
    紫微帝不觉长叹。
    “天命如此,既要亡,又岂是凭一己之力便可改写?亦是可笑,我们这般老骨头都不曾有所动作,倒要你这后辈徒儿跳将出来拯救皇天后土。天理,几时也成玩笑一般了。”
    言及此,话锋一转,人又正色起来。
    “天枢,你只管开阵,莫回头。那一炷香的时间,为师替你来争。”
    “师尊?!”
    “去!”
    话甫落,紫微帝长袖一甩,天枢被迎面疾风激得踉跄两步倒将回去,再定睛时,身前不觉多了层七彩玄光结界,眼前却再无师尊身影,只得三两笑语自云间落下。
    “本座以万年修为种下这结界,足以争得一炷香。天枢,莫教为师失望。”
    天枢听得心头暖,冲云端深深再拜后昂然归去。
    “罭儿,等我。”


    IP属地:山东2楼2019-05-05 2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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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天门外,云雾缭绕。金盔天将分作两列值守门外,火德星君执戟逡巡往复,端的是一派正统威严。却也在那缭绕云雾中,有叽喳笑言隐约传出。
      “小五哥,这就是南天门啊?门庭真高,比咱们昆仑的山门还气派。”女声轻快脆响,好似涧中水珠簌簌。
      “蠢螭,收收你那没见过世面的傻模样,丢人。”男声细巧轻飘,仿若雀足点了一池青水。
      “就是没出过昆仑,母后才唤你带我出来走走。臭凤凰,小心回去我到母后面前告你一状,说你在外只晓得欺负我!”
      “你说什么?声音大些,我听不清。”
      “啊,我是说,明儿不是王母寿诞嘛,怎么不见有仙家来?”
      “你也说了,明儿。仙家千千万,今儿都涌进南天门直奔九重天,别的不说,住哪儿?吃什么?难不成个个饿着肚子蟠桃园里站一宿好等明儿寿诞开席?”
      “说得也是。那为何我们提早一日?啊,惨了!”
      急急一声惨呼,惹得云雾生了涟漪,连带门前天将也循声抬了头。
      “难道我们要饿着肚子在蟠桃园站一宿?不行,不行!小五哥,我不挨饿!”
      “蠢螭,闭嘴!”
      随着男声一记沉声,旋即有光团自云中泄出直奔天门。待光晕散去,却是个一袭玄衣身长挺拔的男子,头戴青玉冠,额间一枚凤凰尾印愈发衬得眉目俊朗有神,只惜额前偏生有发丝一缕不肯乖乖藏在髻中,倒显人颇生不羁。
      而在男子身后,一颗毛茸茸脑袋拱来拱去,好似生怕被人瞧了去。
      先前早已听得云中窃语,火德星君思忖该是这二人无他,便挥手示意众天将待命后踏前一步。
      “来者何人?”
      男子欲近前,奈何身后人死死扯着衣袖不得脱身,脸色登时臭了几分。
      “蠢螭,松手,立刻!”
      转脸又冲火德星君遥遥作揖,面上俱是歉色。
      “星君莫怪。我等乃昆仑西王母座下,小使凤五,身后是白螭。今日特奉西王母谕旨,前来祝寿。”
      “原是昆仑仙使,有礼。”火德星君放下心来,自以抱拳回礼。“不过,寿诞开在明日,二位仙使来早了。”
      说话间,火德星君不觉瞥一眼凤凰身后。如此畏缩不肯见人,若非生得丑陋,只怕别有用心。
      “不知白螭使者,缩居人后不肯现身是为何?”
      凤五听得脸上又是一阵青白,撕扯起紧攥着自个儿衣袖的手时就带了股子咬牙切齿。
      “松手站好出来见人!”凤五低咆,额上都隐约生了青筋。“再给我丢人现眼,这辈子别指望我还带你出昆仑一步!”
      “出来就出来嘛,这般凶做什么。”
      嘀咕嘀咕嘀咕里,那颗扭捏多时的脑袋终是舍得露出来。粉捏样的小脸,一双水翦眸子扑闪扑闪格外有神。模样虽称不上艳,倒也胜在清新雅致。尤其那双水翦眸,骨碌骨碌转两圈后,眯眼一笑间,成了弯弯两瓣月。
      “白螭见过星君大人!”
      讨喜模样竟是意外合了火德星君的性子。没等火德星君开口,白螭又冒出一句。
      “不过,星君大人,小五哥说我们来早了一日,所以要饿着肚子在蟠桃园站一宿,是真的吗?”
      饶是严肃如火德星君,这会也被逗乐了去。碍着颜面绷住没当场笑出声,后面当值天将里却早已有人低低笑开了去。
      独独凤五,好好一张俊脸,硬生憋成青黑色。
      “仙使多虑了。”火德星君忍笑道。“来早也无妨,若是有相识仙官,今夜大可留宿其间,待明日开席后再去往蟠桃园无妨。说来,本官记得,十二生肖中的龙仙便是出自昆仑,现今在三重天有居所淞辰殿,二位仙使大可前去借住一宿。”
      “啊,真的?谢谢星君!”白螭笑得眉眼弯弯,转脸又扯上凤五衣袖左摆右摆。“小五哥,咱们不用挨饿了!”
      凤五终是忍到极限,一把捞了白螭夹在怀间,单手捂上那张喋喋不休的嘴,罔顾小人儿扑棱挣扎,对上火德星君满脸歉意难捱。
      “在下管教不严,星君见谅,见谅。”
      “白螭仙使性天性烂漫,本官瞧着倒是心喜得很,无碍。”火德星君摆摆手,脸上到底露出一丝笑意来。“今也不便耽搁于此,仙使,请进。”
      “多谢。”
      凤五如遇大赦,忙不迭矮身再拜后拖着白螭进了南天门。
      待二人走出去许远,依稀还有三两喝骂传来,惹得火德星君终是破了冷颜失笑连连,心下亦是暗忖,倘使那白螭仙使多留宿天宫几日,不定能退几分这天宫的冷气。
      却又一时不察,三两低语自泄出了口。
      “星君,您方才说什么?”有天将生惑。
      火德星君摆摆手,面上复又摆回那严峻模样。
      “无事,继续当值。”
      “是。”


      IP属地:山东3楼2019-05-05 2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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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那二人,自打进了南天门便一路驾云而上。先遭凤五被白螭气得不轻,这番虽是松了桎梏,却也独自一人扶摇直上,留个白螭在后歪歪扭扭驾云,眼瞧一朵云团拼得东残西缺,摇摇欲坠得好不可怜。
        白螭叫喊得更是凄惨。
        “小五哥,小五哥!你等等我,小五哥!”
        凤五充耳不闻,眼见驾云是走得愈发快了。
        白螭心急,自然手忙脚乱地追。不想云团支撑不住,半空里噗呲一声四分五裂,白螭尖叫一声,当场摔将下去。
        “啊!”
        这一摔,只怕摔个尸骨无存魂飞魄散就此直坠无间狱也未尝不可。
        白螭大约也知自个儿性命难保,尖叫过后紧闭了眸子听天由命,连点挣扎都懒得再做,更忘了自个儿大可再起遍咒重新织块云朵免免羞。
        要死了。白螭心念,三两临终感言倒喃喃出了口。
        “小五哥,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我记下了。”
        冷不丁耳畔传来记沉声,白螭蓦地睁眼,只瞧见凤五怒气未消的脸近在眼前。
        “咦?小五哥你也死了吗?”
        登时气得凤五二佛升天,青黑脸彻底抹了黑,环抱的手作势欲松。
        “你倒是在三界五行中给我找只会死的凤凰出来!”
        觉出凤五要松手,白螭忙不迭抱紧了凤五颈子,螭首更是讨好一般在凤五怀间滚来滚去,好一通撒娇。
        “我方才当真以为自己要死了,结果一睁眼瞧见小五哥,都跟做梦样。还是小五哥疼我,都不舍得我死。”
        说着说着,自个儿又委屈。
        “不过,明明知道人家纵云术习得差,还自顾先走,好过分。”
        凤五气急,作势就要将怀中人儿抛将出去。
        “没良心的东西,你还是死了算了。”
        “啊!”
        冷不丁身子一斜,吓得白螭死抱住凤五颈子再不敢松手,口中叠声抱歉。
        “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小五哥是世上最好最疼我的人,谁都比不了!”
        这话倒是叫凤五听得很受用。
        “最疼你?”
        “对对对,最疼我!”
        “比母上还疼?”
        “对对对!比母后还疼我!”
        “比螭泽还疼?”
        “螭泽?是谁?”白螭仰起小脸,面上的惑色倒是来得货真价实。“也是咱们昆仑虚的弟子?”
        “上次拿一把沙棠果就想把你拐回洞里当孩他娘的二皮脸,忘了?”凤五气哼。“我可记得某只蠢螭跟着跑出去二里地,哈喇子流到半胸口。”
        “哦,不认识。”白螭乖乖摇摇脑袋,心满意足地往凤五怀里再缩一把,呵欠开始冒出来。“小五哥,咱们快些走罢。我还没见过龙仙哥哥,想早些认识他。”
        “那还不下来?”
        “我肚也饥了,人也乏了,方才又吃了一惊,里外都难受。”说着话里,努力瞪着一双湿漉漉的眸儿望回来,好生的委屈。“就连纵云术,都给吓忘了。”
        “……蠢螭!!!”
        天上那潮涌般的云啊,生生被这一声怒号骇得四散而去,久久不敢凝。


        IP属地:山东4楼2019-05-05 2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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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青山,便是成片高耸似如云的紫竹林。熙光正好,透过竹林,片片斑驳洋洒而落。
          竹楼宝殿便是建在那一地斑驳中。
          说是宝殿,倒不如竹楼来得贴切。正中以长竹撑起的主楼,一楼中空,生得丛丛笋子鲜菌,好不热闹。左右各围两座规矩耳楼,皆有竹梯方便上下出入。三座竹楼围成个凹字,中庭摆了座小巧玲珑山。远瞧不觉有异,近了看,惹得白螭惊呼出口。
          “啊,是昆仑虚!”
          “没错,正是昆仑虚全貌。”蛇仙点头示意。“自打千年前龙仙得道飞升受职天命,自是不能随意往返昆仑。是以借法力幻化出这微观昆仑,聊表思乡之苦。”
          “我喜欢龙仙哥哥。”白螭答得异常坚定。
          “十二生肖众仙,哪个又不是以龙仙马首是瞻呢。”
          “蛇仙说笑了。”
          蛇仙听得一怔,白螭倒是忙不迭循声转回身,便瞧见了那踩着斑驳缓步而来的男人。一袭灰布衣,青丝只以木簪简单盘了。五官生得淡,却莫名叫人瞧着舒服。身子虽高大,骨骼却是匀称,不嫌粗壮倒也不显单薄。倒垂了手缓步近前时,一股子若有似无的水气先入了白螭的鼻儿。
          白螭傻傻吸了吸,木木言。
          “好像玉涧泉。”
          “千年不曾听见谁提及,恍若隔世一般呢。你,是螭儿吧?”
          白螭又愣愣点头。
          “你,知道我?”
          “五百年前凤凰为了只甫出世的螭兽自毁仙籍,震惊天庭内外。前日昆仑亦有飞书传音道凤凰要带着那小螭兽出席王母寿诞,今日再瞧你这天真烂漫模样,想也只有凤凰养大的螭兽无二。”
          白螭听得讪讪。
          “自毁仙籍,是何意?”
          “历了天劫得道飞升,受职天命,长留九重天上,自此做个万世逍遥的快活神仙,以上种种,皆以仙籍为证。”蛇仙出声轻言。“仙籍宝典,一仙一册。毁去仙籍,等同断绝升天之路,从此天上再无位置。”
          “小五哥为了我,神仙都不做了?”
          龙仙却是意外。
          “你不知?”
          “从来不曾有谁告诉我啊。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念着念着,白螭莫名开心起来,乃至眸子又笑做月牙弯弯。“啊,小五哥果然最疼我。”
          龙仙蛇仙皆是愣,愣过之后默不作声对视一眼,无奈轻叹。
          “对了,怎的不见凤凰影踪?”
          “小五哥有事要忙,走了。”白螭眨眨眼。“龙仙哥哥,你方才说玉涧泉,那泉子怎么了?啊,还有,你身上怎么有那泉水的气息啊?”
          “飞升之前,我曾栖息玉涧泉下千年,说是旧居也不为过。”
          “啊,我现今还时常去泉边戏水呢。那处泉眼格外甜,我欢喜得紧。”
          “我离去已有千年之久,昆仑虚内泉眼亦是硕众,还当那泉子已然废弃呵。”
          “怎么会!大家都喜欢那里啊。我上次还在那碰见个有很多沙棠果的叔叔呢。他说他最喜欢在那里小憩。”
          眼见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起了兴致,蛇仙无奈,干咳一声硬生断了二人闲聊。
          “咱们,进楼里饮茶细聊可好?总强过站在这庭外闲话家常。”
          “也好。”
          “没问题!”


          IP属地:山东6楼2019-05-05 2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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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甫进竹楼,好奇如白螭,自是要左右细细打量一番。可横瞧竖看,偌大竹楼内除却屏风一张,书桌一组,茶桌一件椅四只外,只剩窗边摆着的两盘水生花勉强算作摆设。至于屏风后,白螭探头瞥了眼,方正一张榻,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龙仙哥哥,你这室内怎么这般的简…简…”
            期艾半晌,白螭眼前一亮。
            “简单!”
            “如何简单?”龙仙笑问。
            “就是,就是,东西少,瞧着灰蒙蒙的。”白螭仰着小脸开始巴巴数。“小五哥的洞里,有金有银还有数不尽的玉石做装饰,亮灿灿的,多好看。啊,对了,他的榻足足有你的两般大呢。”
            唯恐龙仙不相信,白螭还特意张开了臂膀上下画个大圈。
            “平日我跟小五哥睡在上面还空许多。”
            哪像你的榻,一人睡都紧巴得很,不怕摔下去吗?
            蛇仙又听得扑哧一声笑出来。
            “镇日跟在那臭山鸡身侧,小螭儿倒是将他那套贪慕虚荣的本事学得十足。”
            龙仙也笑,却是摆摆手示意先落座。
            “床榻再大,酣睡不过一尺之地。摆设虽好,眼睛闭上却是一片昏黑瞧不见。如此,螭儿,你说,室内摆满装饰,床榻换作三人宽阔,又有何用?”
            白螭听得一愣一愣的,隐约却又觉着好像是这般道理。
            “那我回去就让小五哥把那些金玉都扔掉。不过,榻不能换。若是榻小了,小五哥会把我挤下床,我才不要。”
            说者无意,龙蛇二仙却听得面面相觑。为免尴尬,龙仙衣袖一挥,桌上便凭空现了茶盏。似是刚刚沏好的茶,热气袅袅,香味转瞬漫了整室。
            “鸟族本便喜爱晶亮物什,个人喜好,无碍。再者,留些良金美玉在室中,螭儿瞧着也欢喜,是不?”
            听得螭儿捣头如蒜。
            “对对对,我也这般想。”
            蛇仙亦听得发笑,水袖轻挥中,桌上便又多了白碟一只,内里盛着翠绿小点四枚,直惹得白螭惊呼连连。
            “这是什么?绿油油的,真好看。”
            “我做的青团,尝尝看。”蛇仙笑言,自自然然斟了茶递到龙仙跟前。“你也吃些。”
            “有劳。”
            “唔,好吃!”白螭嘴巴塞得满,眉眼更是笑得弯弯。“软绵绵的,还香甜!”
            “慢些吃,没人同你抢。”再续杯递到白螭跟前,蛇仙不觉感慨良多。“小螭儿是越瞧越讨人喜欢咧,这般天真烂漫,着实叫人羡慕。”
            说话间,白螭已然吞了三只青团,徒留一只,瞧一眼,再瞧一眼,最后咽口唾,乖乖端了杯饮茶,倒没再伸手。
            “螭儿喜欢便一道吃了罢。”龙仙不觉又笑,特意将碟儿往白螭身旁推了推。“蛇仙难得做一次。日后还想贪嘴,可就不知是何时了。”
            白螭摇摇头,坚绝不肯。
            “最后一只留给小五哥吃。”
            “螭儿与凤凰倒是感情深厚呵。”龙仙感慨。
            “哼,总算还留点良心没一道嚼碎了吞个干净。”
            蓦地一声凉嗓径自砸来,席坐三人不觉扭头望,便瞧见那甩手而来走得大摇大摆的凤五。
            “小五哥!”
            甜甜唤一声里,白螭举了碟献宝样跑到凤五跟前,笑靥如花。
            “你快点尝尝,蛇仙姐姐亲手做的青团,甜着呢。”
            “不吃,没兴趣。”
            “你就尝一口,试试好吃不。”剩下的留给我吃没关系。
            “好吃又怎样?”凤五挑高了眉斜瞥回来,脸上实诚写着你又出幺蛾子几个大字。“想让我做给你吃之类,门都没有。”
            “小五哥……”白螭登时垮了小脸,嘴巴险险撅到天上去。“我明明都还没开口。”
            你怎么猜得这般准……
            “哼,你眼珠子转一圈我便知你肚子里装什么坏水。也不想想是哪个累死累活养你五百年。”
            话说完,干脆闪过白螭径自到桌前坐定了,也不客气,捞过壶仰头便是一通驴饮,气得蛇仙呼啦一下站起了身,脸色发青。
            “龙仙,我先回府,明日一早再来与你商议交接之事。”
            “也好。”龙仙颔首。“值日春官寅时方得回返,你且好生休息。”
            “青姐姐要回去吗?”白螭好奇,不忘悉悉索索往蛇仙跟前凑了小声念。“小五哥刚刚到,我还没帮你凶他呢。”
            “鬼才要跟臭山鸡共处一室,我还心疼自个儿这熏衣的上好香料白白糟蹋。”
            凤五利索着甩个白眼,笑得唇齿泛精光。
            “巧了,我也没兴趣跟条聒噪的长虫坐一起胡说八道,自贬身价。”
            “你啊,少说两句也无妨。”龙仙作势扶额。“蛇仙,先回罢。”
            蛇仙自是冷哼一气,转身便走。
            白螭瞅瞅这个,瞧瞧那个,思忖片刻后一跺脚跟着追了出去。
            “青姐姐,我送你回去!”
            转眼便跑个没影。


            IP属地:山东7楼2019-05-07 1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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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五又气得磨牙。
              “个小没良心的,给点吃的就认娘,真恨不得一巴掌拍扁了挂洞口风干了事。”
              “小孩心性,何必较真。”龙仙失笑。“莫说天庭,就是在昆仑,大约也寻不到第二个如此朝气蓬勃的孩子。”
              “你哪只眼瞎到看出是朝气蓬勃?我不介意帮你擦擦眼。”凤五没好气道。“前段日子螭泽那个老不羞,居然拿把沙棠果就把她拐进了老窝!简直蠢到不可救药!”
              “她真身本便是螭兽,终有一日是要寻只公螭共结连理。那螭泽是螭族首领,又是罕有白螭,仪表不凡,且处事谦逊有度,性善良纯,于公于私,我看那螭泽都是螭儿的好夫君,你又气什么?”
              “我辛苦养了五百年,然后便宜那只老不羞?”凤五龇牙。“下辈子请早。”
              龙仙听得眉轻皱,面上终究生了隐约波澜。
              “那你又如何待她?养她五百年,如父?如兄?还是,夫?”
              “不劳你费心。”
              “紫凤,你该知,螭兽虽只算瑞兽,毕竟同属我龙族一脉。龙族生来性子凉薄,所谓情爱更是几欲断绝,此乃其一。天庭自来最恨众仙触情,虽说你们身处昆仑,你又自毁仙籍,但毕竟上天授命,倘若公然效仿人界行那共效于飞之事,天庭不会坐视不理,此为其二。再者,世间白螭仅剩螭儿与螭泽,天命之对不可抗,此是三。”
              “昆仑虚里黑的红的银的螭儿多了去,那老不羞当不了鳏夫,你操什么闲心。”
              “好,这些你都任性罔顾,那螭儿的天劫又如何论?”龙仙正色道。“三年前螭儿的第一道天劫便该到了,却至今无所动作,想来是被你暗中施法阻拦了去。方才乍见螭儿,隐约觉她修为似是连百年都不足,灵丹更是若聚若散,螭形轻易可辨。容我猜一番,这人形,是你以自身法力在维持罢?”
              “知道便知道,绕什么圈子说什么猜测。”凤五嫌弃一般恨恨哼,手自半空随意一抓,小巧一坛酒酿便握了手中。“天庭里待了千年,假惺惺这套本事你倒学得十足。”
              龙仙也不恼,摇摇头里兀自先叹了一气。
              “肆意阻拦天劫实称得上抗拒天命。五百年前你擅自毁去仙籍本已触犯天条,是西王母出面保下你。螭儿面上又是王母义女,此番逆天之举,恐怕也是她暗中授意吧?”
              “哼。”
              “若不顺应天命迎劫,会引发天地之怒。若此天地怒气加诸下一道天劫,神佛难挡。如此说来,此番来天庭名义是为贺寿,实则为寻解天劫之道啊。”龙仙浅叹。“也难怪,宝贝一般藏了她五百年,你也跟着藏了五百年。若非情势所逼,怕是你要千万年的藏下去吧,与她一道。”
              “真是上了年纪眼神不济了啊。”凤五哂笑。“哪只眼睛又瞧见我是在藏?昆仑逍遥自在了去,天庭万分都比不上。也就你这种榆木脑袋满心里只想着升仙得道永世长存。”
              “道法自然。你我虽生就祥瑞之身,得天独厚。可不也恰是这份得天独厚,才教你我成天地异端?与天同寿本便是天理不容,故此有天劫,以平世界法理。说来,岂止是你我低阶散仙地仙,就连那三十六重天上诸尊,千万年亦须受此天地之劫。或是元神俱散消弭天地,或是证道飞仙偷得千百年喘息时间,无非二种选择,由不得你我。”
              “啧,这嘴上功夫着实了得啊,龙仙大人。”凤五冷嘲一声,仰头灌酒,好不洒脱。
              “罢了,你不愿听,我便不说,咱们只论螭儿渡劫之事。下次天劫,是何时?”
              “随时。”
              不觉一坛酒见了底,凤五随手抛了,转忽儿又幻化出一坛新酒,仰头再灌一气。
              “随时?天劫不可测?”
              许是踩到凤五痛处,只见灌酒动作蓦地僵住不说,拿眼来看时,竟见眼底都泛了猩红。
              “王母曾先后推演过几次,终不得清晰全境。哪知前日再推时,竟推出个万年生死劫,黑白两股念力纠缠不说,平地又多了条猩红天劫,三劫拧成个麻花,拆都拆不散。时机自然跟着幻化出千万种,许是明日,许是明年,许是千万年。”
              说着说着,凤五怒喝一声,好好个光亮酒坛,瞬间被捏成了烁粉。
              “早知这般,还不如三年前拉她出去遭雷劈几道,元神散了又如何?找个坛子装了地里埋个千儿八百年,又是只蠢螭种出来!”
              “这便是我疑惑之处。”龙仙感慨,反手化出只白玉长嘴壶递了过去。“纵是螭儿修为不济,五百年天劫也不过天雷五道。有你在旁护法,断不会出纰漏。三年前,究竟为何要拦下她应劫?”
              “这种事,你以为西王母会细细解释与我听?”凤五再甩个白眼,顺道嫌弃一般捏着壶凑到鼻前细细嗅。“反正,事已至此……这什么酒?”
              “日前帮酒仙在人间寻了处好泉眼,酒仙拿来试酿了些新酒,便赠了我一壶尝鲜,倒是不曾起名号。”
              “我说怎么没尝过呢。”凤五啧啧,仰头灌一口后砸吧砸吧唇儿,眉头不觉皱成了川。“酒味怎得这般淡?嗯?桃花?这是……”
              话未说完,眼一翻,扑通一下趴落桌上再无动作,原竟是就此醉实了。龙仙眼疾手快,早一步探手去稳稳接了一道跌落的玉壶,这才免得浪费一壶好酒。
              “酒仙还说,味道浅淡了些,后劲却来得快且足,一口足以醉倒半日,原身尽显。”
              回应龙仙的,是逐渐清晰的鼾声跟地上蓦然多出的大只,紫山鸡?
              “的亏这九重天上的结界能压制灵力,否则就此现了原身,还不教我这小小竹楼灰飞烟灭?”
              虽是口中不饶,龙仙倒也附身下去作势要拉醉凤起身。却也是这俯身间,不经意扫过凤五尾翎,淡然如龙仙仍愣在当场,面上多诧色。
              “你的凤翎……”
              “小五哥!?”


              IP属地:山东8楼2019-05-08 09: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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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五哥?小五哥!”
                甫见凤五化身在地,白螭结实吓一跳,惨叫一声里扑上前来,抓着凤五化身便是好一通摇晃。
                “小五哥你怎么就死了!不要死,不要死!你死了我要怎么活!小五哥,呜!”
                委实不曾料到白螭会有这一出哭闹,龙仙呆愣片刻后忍笑将早已哭成泪人儿的主扶起身,又体贴地变出块帕子递了来。
                “先擦擦泪,别哭。你的小五哥只是喝醉了,睡一会自然醒来。”
                “真的?”白螭抽抽嗒嗒着抬眼望来,眸子哭得红不说,连带鼻头都变了色。“龙仙哥哥你没有骗我吧?小五哥不能死的。”
                “那,我问你,你有听过会死掉的凤凰吗?”
                “啊?”
                白螭还真个儿就认真想了一番。良久,顶着一双红通通的眸子又破涕为笑。
                “好像是没有哎。”
                “那便是了。”说话间,龙仙犹豫片刻后轻拍了拍白螭肩头,人亦笑得愈发温柔。“你的小五哥酒量向来不错,约莫半夜便该醒了,不必担心。”
                “半夜?”
                “且信我,半夜定会醒来。”
                只当白螭仍是担忧,龙仙不觉加重了口气。哪成想,听了肯定答复的白螭,不见惊喜,脸上反倒凭增了几分憾色,似是异常惋惜样。
                “好可惜,要睡到明日多好。”
                “为何?”
                龙仙倒是怪了。先前还哭得那般伤心呢,怎么知道人会早醒了,反倒可惜了?
                “因为小五哥从来不肯现真身让我玩啊。”白螭眸子一眯,笑得满脸得逞状。“难得有机会逗弄一下他,当然时间越久越好。”
                说着说着,不忘很是惋惜地瞥一眼地上那只。
                “虽然是个化身,我也只能勉强接受啦。”
                龙仙这番真真哭笑不得了。
                “你啊。”
                白螭可不管龙仙做何想,索性盘腿坐了地上,伸个指头过去左戳戳右戳戳,笑得乐不可支。
                “我在戳什么?咦,这是什么?戳着硬邦邦热乎乎,莫不是只鸟儿?嘿嘿,我戳,我戳。”
                戳戳戳戳戳,忽地就觉无聊了。白螭眼珠儿一转,坏笑连连。
                “小五哥,你醒着没?你没醒吗?”
                自然不会有回应。白螭此时更是巴不得没回应,故作正经地干咳一声后,捏着嗓子复又开了口。
                “凤雎~”
                彼时龙仙正欲折身去往榻前收拾一番好安置凤五,蓦地听到白螭声呼,恍若惊雷一般。回过神来,已是箭步冲回白螭身侧,面上青白满布。
                “你方才,唤什么?”
                “凤雎啊。”白螭不明所以。“平日里小五哥不许我唤他这个名号,一次都不许。难得今日他醉酒,我就唤来玩玩嘛。”
                “他将自己的真身本名告知你?”
                “只是个名字啊,不能说吗?”白螭听得奇怪。“小五哥只说不能在外人面前唤那名儿,可是龙仙哥哥你不是外人啊。”
                龙仙听得面色愈发青白了去。
                “那,他的凤羽玄翎,亦是给了你?”
                “啊,那个啊。我觉得好看,就跟小五哥讨要。央求了好久呢,小五哥怕疼,总是不肯拔下来给我。不过,后来,还是给我了。可他又小气,明明送与我了,却怕我丢掉,硬是编成手串套在我腕子上,还施法定住。”白螭扁扁嘴,撩开衣袖露出那圈紫羽织编给龙仙瞧。“其实我只想插在花瓶中啊,那样才好看嘛。”
                “凤凰一脉唯一且最最重要的玄翎,你却只想插在花瓶中。”
                被白螭天真至蠢的言语刺激到的龙仙,长叹一声,先是轻挥衣袖略施法力送凤五回榻上歇息,继而转身回桌前坐定了,也不多言,只沉声望着白螭,瞧得她心中阵阵生寒。
                哪里做错了吗这是?
                “龙仙哥哥?”
                “螭儿,来,我有些话要与你好生说说。”
                “啊?哦。”白螭急急应一声,手忙脚乱地爬将起身扑回桌边。“龙仙哥哥,你说吧。”
                “凤…你的小五哥,你可知,为何众人皆称呼他为凤五?”
                “啊?”白螭又吃愣。“小五哥的名,不就是凤五吗?”
                “你可知,我的名号是什么?”
                白螭乖乖摇头。
                “三界之众,皆知我名唤龙二。”
                “龙二?”
                “蛇仙,真身是青蛇,所以,初识便要你唤她一声青姐,是也不是?”
                “啊,对!”
                “今日初至南天门时,守门天将是火德星君,你们该是唤过星君,而非直呼其名,对也不对?”
                “好像是。”白螭听得愈发糊涂了。“龙仙哥哥你这样讲,好像是有点奇怪。你是龙二哥哥,还有青姐姐。对了对了,还有昆仑的小鹿哥跟白鹤姐姐。”
                原来大家都是直接拿自己的真身做名字吗?
                “因为这个名,是代称,并非自己真正的名字。就像你的小五哥,因为他在凤凰一族年纪行五,所以代称凤五。我,自是行二。蛇仙并无兄弟姐妹,自然选个原身族类做代称。至于天将星君,因着有官职在身,且一人一职,大家便以官职相称,礼数也周到。”
                “原来如此。”白螭恍然大悟。“即是说,大家都有两个名字,一个是代称,一个是真身本名。”
                “没错。”龙仙心喜白螭一点即透,面色自是见缓。“而之所以要用代称,只因真身本名攸关各自性命。”
                “性命?!”怎么感觉似是天大的祸端一般?
                “螭儿年纪尚小,自是不知这其间奥秘。诸仙法家,周身皆有法力护仙体稳固元神精纯。而真身本名,因与元神相通,类似法门一般,若是被旁人知了去,只怕会引来祸端。轻则邪灵入体侵害元神,重则元神受摄仙元尽散。”
                顿了顿,龙仙不觉又重了语气。
                “所以,螭儿,你定要记住,无论仙兽神魔,周身法门有二,一为真身本名,二为体内元珠内丹所在,此二者绝不可教旁人知晓。”
                “可是,小五哥告诉我他的真身本名了。”白螭想得眉头都攒了小山。“他为何要告诉我啊?不是最重要的秘密吗?”
                只因三生石上唯有真身本名方能镌刻。龙仙心叹,自毁仙籍,交付真名,送出玄羽,一番情意真真切切,却只怕拼到头来一场空。
                “这许是说明,凤凰信任你,连性命都敢交付于你。所以,螭儿,莫要负了他这一片情意呵。”
                “不会的。”
                白螭这才敢大大方方笑出来。
                “我这辈子才不要跟小五哥分开。”


                IP属地:山东9楼2019-05-09 1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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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夜时分,凤五果真如龙仙所言适时醒了来。甫睁眼,借着榻前夜明珠光亮瞧清眼下,登时又黑了脸。
                  为何?
                  只因此刻白螭也酣睡在侧。若只是睡在一旁倒无妨,恨只恨白螭手脚并用死死巴在自个儿身上,脑袋也压着自个儿胸膛不说,小衣更是被口水沁得湿透,委实可恨。
                  “蠢螭!”
                  凤五低咆,钳住白螭的肩膀便作势欲撕,一撕之下,居然纹丝不动。心道那酒的后劲竟是如此之足,再撕扯起白螭时就生了些歇斯底里状。
                  “蠢螭,给我睁眼,睁眼!”
                  总算这次白螭给了些回应,那回应也仅是哼哼唧唧自怀中摸出点东西直直冲凤五脸上招呼了去。约莫是想塞嘴巴里,可惜本尊眼都睁不开,这一通招呼,直砸得凤五眼冒金星,心头窜火。
                  偏生本尊还没个自知,拱拱脑袋似是又要睡过去。
                  “唔,吃,睡啊。”
                  赶巧招呼凤五的那点东西沿着额头吧嗒一下落到颈子旁。原竟是蛇仙做的青团,被白螭揣在怀中快整日,能不能吃尚且难说,但那股子捂发了的青汁味,却直熏得凤五腹中翻涌,生死两难。
                  这时凤五反倒没了火气,轻轻抚上白螭发丝不说,连带声嗓都柔得好似欲滴了水。
                  “乖螭儿,乖螭儿,睁开眼,瞧瞧小五哥。螭儿,螭儿,乖,睁开眼睛,瞧瞧小五哥。”
                  一遍唤不醒,那就两遍。两遍不成,再来一遍。一遍又一遍,睡死的主也该有了动静。白螭也是好本事,硬教凤五柔着嗓唤了十数遍后方才嘤咛一声艰难睁了眼,总算还晓得抬手来擦擦唇边口渍。
                  “唔,小五哥,你醒了啊。”
                  “对啊,我醒了。螭儿呢?还要再睡吗?”
                  “嗯,想睡。”说着说着,小脑袋作势又要滑落下去,嘴里嘀咕地有气无力。“好困……”
                  “还不能睡哦。”凤五笑意渐深,大掌慢慢滑到白螭脸颊处轻轻抚。“你要继续睡了,小五哥还怎么……教训你!!!”
                  “啊!”
                  白螭痛呼一声,瞌睡虫登时死得干干净净。
                  “小五哥,疼疼疼疼疼!”
                  能不疼吗?嘴巴被扯得变形不说,肉都好似要掐下来,痛,痛死了!
                  “还睡吗?”凤五笑得满脸放光,胸头怒气好似一扫而光样,通体舒泰。“接着睡,没关系的。”
                  “不不不!”白螭艰难摇头,眼里攒了两泡可怜泪,声更委屈。“我错了,错了,真的错了!”
                  凤五不依不饶,手下力道分毫未减。
                  “错哪儿了?”
                  “不该……”
                  不该了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嘴巴脸颊又被扯得痛,如此一来,白螭愈发委屈了,先前攒的泪珠儿这会倒货真价实起来。
                  “小五哥我错哪儿了?”
                  能不能先松手再教训啊啊啊啊。
                  “我捏死你罢?”
                  凤五气急,倒嫌弃一般松了手,却也恨恨抽了身转个面冲外躺了,再不肯多瞧白螭一眼。要说白螭这会总算看了次眼色,慌忙揉两把脸里忙不迭再黏回凤五背上,开口前也不忘用力抽搭一声以表委屈。
                  “小五哥才舍不得捏死我,我要死了,小五哥也会疼死的。”
                  “哼。”
                  “小五哥,虽然我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不过以后我一定不惹你生气了。”
                  “哼。”
                  “小五哥,你回过身来嘛,我们说说话。”
                  “哼。”
                  “好吧,那就这样讲好了。龙仙哥哥说,五百年前你为了我自毁仙籍,神仙都不做,只为能陪在我身边。”
                  “哼。”
                  “小五哥,龙仙哥哥说,凤羽玄翎是你最重要的东西,你都给了我,说明我在你心中是最重要的。”
                  “哼。”
                  “小五哥,龙仙哥哥还说,真身本名是谁都不可以讲的,可你还是告诉我了。所以,小五哥,你也是我最重要的人,我永远永远都不跟你分开。”
                  许是这不算温柔的攻势消了凤五的火气,亦或某个字眼格外顺了凤五的耳,哼声消了,紧绷的肩膀也柔了。只是,面上仍不见缓,身子也总执拗着不肯转回去。
                  白螭难得又机灵一次,偷偷一笑,再接再厉。
                  “小五哥,你把身子转回来,我要瞧着你说话。这样看不见你,我难受。”
                  这当会儿,凤五耳根虽软了,面子到底抹不开,别别扭扭又哼一声,显然中气儿不足。在一块腻了五百年,白螭再多憨傻,小五哥那点脾性怎么也捻得清。知道自个儿算是又逃过一难,心间登时乐开了花。
                  小五哥啊小五哥,咱们俩指不定谁压着谁咧。
                  想归想,面上可不敢露出来。既然人都消气了,那给个台阶下便万事大吉啦。这么一想,白螭也不啰嗦了,悉嗦悉嗦半起了身,巴着凤五就往榻外翻。
                  “好吧,你不回身,那我就……啊!”
                  满心里只想着翻到外面,却忘了现今是在龙仙的竹楼而非昆仑凤凰洞,身下着的榻也非先前那张三人还多余裕的巨榻。这一翻,整个人便直直摔落下去。虽说离地不过二尺有余,真个儿摔了也不见出岔子,至多吓一跳。可真正叫白螭惊的,是无形中似有双冰凉掌贴着自个儿腰脊托了一把,而后徐徐放落了地上。
                  白螭傻愣愣坐在地上,许久方才晓得回身看,哪里有东西?再傻愣愣转回脸,恰好对上凤五狠狠眯起的眸。
                  “小五哥,你,也瞧见了?”白螭挠挠额,满心满脸的惑。“方才,是错觉吗?”
                  回应白螭的,是凤五一掌拍至榻上,旋即如离弦之箭转瞬消失于室外。
                  “小五哥!”


                  IP属地:山东10楼2019-05-10 1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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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的淞辰殿,安静得恍惚有些死寂。又是弦月时分,光线晦暗,直映得竹影梭梭,鬼魅一般。
                    追出竹楼的凤五,笔直立在昆仑虚前左右环视一番后,单手自半空中一展,偌大一团火球便自掌心中翻涌而出,霎时映得四周清晰可辨。
                    “出来,别让我说第二遍。”
                    自是不会有人应答。知道多说亦是废话,凤五唇一扯,面上笑得阴寒。
                    “那就别怪我手下无情。”
                    旋即将掌心火球直直攻去紫竹林。说也怪,看似无澜的紫竹林,待火球袭来时,外围却似布了结界一般,任凭火球如何来势汹汹,撞上便如跌入了金刚罩,登时化作火星点点,灰飞烟灭。
                    “哦?能抵得住我这业火的结界,看来不是等闲妖魔。不过,那又如何?”
                    凤五缓缓笑着升至半空,双手亦是同时展出凝了火球。仔细望去,那火球中竟有电闪如金蛇般上下翻飞,滋滋生响。
                    “纵是大罗金仙,今日我也要打得你原形毕露!”
                    话未落,人已至。两团电闪火球再度击上那无形结界,虽不似先遭灰飞烟灭,但仍旧被结实挡下是真。凤五由笑转怒,凤眸登时化作赤红一片,周身灵力瞬间大量涌出,衣袂翻飞中,所凝火球疯涨数倍,亮如白昼。
                    “破!”
                    霎时间,眼可见数条金线自火球中蜿蜒而出,好似攀附于无形圆罩四散而下,触底瞬间,金线同时迸发灼目强光且不断剧烈收缩。待四遭金线汇成整圆,伴随一声巨响,金线终究散做星光点点复归于尘。
                    那无形结界,终是碎了。
                    “还不现出原形!”
                    “小五哥!”
                    凤五怒喝一声,托着火球正欲二度攻下,冷不丁听到白螭喊叫,稍一迟疑,便见竹林中一团雾气倏忽遁去,转瞬消失无影。
                    悻悻收了灵力落回地上,不期然瞧见姗姗来迟的龙仙与身后畏畏缩缩的白螭。
                    “龙仙这府邸当真是热闹,酣睡之处竟也教人如入自家宅邸,来去自由。”
                    “小五哥,那人,好像没有恶意……”白螭犹犹豫豫地说了半截话,抬眼瞧见凤五满脸的寒霜,投来的视线还如利刃般生狠,不觉骇得脖颈一耸,缩回龙仙身后再不敢多言。
                    “螭儿所言不假。倘使那人心怀叵测,单是我这林中虫鸟也早生了异动才是。”龙仙适时出来打个圆场。“紫凤,此间毕竟是天庭范围之内,纵是有人冒闯,也是仙官仙君,定有其因。贸然行事,只会徒生祸端。”
                    “龙仙教训的是,坏了此间的规矩,是凤五的错了。”
                    说完,狠狠剜一眼白螭,转身化作光团一闪而逝。
                    “小五哥!”
                    “螭儿,先回去歇着罢。紫凤这脾气,向来如此。过了今夜,气消了,自然会回来。”龙仙摇摇头,颇为感慨。“夜里寒凉,进房罢。”
                    “可是,我从未瞧见小五哥这样动怒。”
                    白螭苦了脸,心下哀嚎连连。从前的小五哥至多佯怒,一向嘴硬心软,每每自个儿乖乖认个错,总能叫那别扭人消了火气和好如初。今日这般,五百年来哪里曾有过?再一想方才小五哥看过来时眼底的寒霜,要坏事的糟糕感觉登时穿身而过。
                    “如果,如果小五哥不回来怎么办?”白螭被自个儿臆想骇到手脚冰凉脊背发麻,不觉唇都啜啜。“小五哥不回来,我怎么办?”
                    “莫急,他定会来。”龙仙好言劝慰道。“再者,明日便是王母寿诞,他如何肆意妄为也断不敢在此时惹出麻烦。螭儿,听话,先回去歇了,养好精神,剩下的,明日再论。”
                    白螭听得默然,唇儿咬得死紧。许久,方才闷闷应了一声。
                    “好。”


                    IP属地:山东11楼2019-05-11 0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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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眼目送白螭回了竹楼,只当今夜就此结束的龙仙,转身放心离去。殊不知,那闭起的门扉,在他离去片刻后复又开了道缝,闪出个鬼鬼祟祟的白螭。
                      “小五哥,你去哪儿了?”
                      喃喃自语的白螭,仰脸望着天上弦月,心下又茫然。知道该去找自己的小五哥,还要好生道个歉。可是,去哪里找,不知道。纵是找到了,又该如何致歉?说自个儿与龙仙哥哥想到一起去?在天庭内不可惹事生非?想来连自个儿都不能信服。可除却如此,又该如何解释方才那紧要关头自个儿脱口而出的惊呼?
                      难道,要告诉小五哥,自个儿出声,是打从心里怕小五哥伤了那夜袭之人?
                      “啊啊啊,怎么办?怎么办!”泄气一般恨恨捶打了脑袋两下,白螭抱着膀儿蜷缩在昆仑虚前,脸皱成了包子。“我说不出口。”
                      说不出,甫在榻前被那人托住时,便觉出那人并无伤人之心。说不出,那人离去时风中裹着的一点似曾相识的味道。说不出,自个儿心间涌出的这丝丝缕缕的古怪。
                      “小五哥……”
                      自然不会有回应。
                      总觉再颓然下去也不是法子,思来想去,白螭蓦地起身,攥攥拳儿便朝淞辰殿外走去。不知去哪儿找,那便到处找。三重天里找不到,那便去四重天找。多找找,指不定就能找到呢,总也强过巴巴坐在原处全无结果。
                      这么一想,出了淞辰殿的白螭,努力念了遍驭云术勉强织出小团云后歪歪扭扭地往上界飘去。纵是白日都雾气蒙蒙的天界,夜里愈发黑得不见五指。不过飘出去小片刻光景,白螭已是方寸全失肝胆皆骇,腿儿生了颤不说,脚下云团都应景一般摇晃起来。
                      “小五哥,小五哥,小五哥!”
                      越惊越怕,越怕越慌,声嗓带了哭腔,泪珠也跑来凑热闹。偏偏四周雾气又似使坏一般突然生了暗涌,更不知从哪打来一阵怪风,惊得白螭身子一歪,直直自云团跌落。若说白日里还有凤五在身侧,纵是跌落了也不觉心如死灰。现今,却真真死不瞑目。
                      “小五哥!”
                      声嘶力竭喊过之后,白螭直觉腰间蓦地多了股钳制,身子倒转之间便稳稳坠入个环拥之间。
                      白螭登时泪如雨下。
                      “小五哥!你去哪儿……”
                      不,不是她的小五哥。这环抱,比小五哥的要矮些,瘦弱些,冷些。可是,离得近了,那股子似曾相识的味道争先恐后扑过来,熏得人泪珠儿掉得愈发欢畅再难抑。
                      “你不是小五哥。你是谁。”
                      雾气缠绕在两人之间,叠串泪珠更是遮了视线教人难捱。白螭想擦干泪,想挥开眼前碍事的云雾,却又莫名觉着自己一旦松开那人的衣襟,人便会再次消失不见。最终能做的,也不过是死死攥着那人衣襟,哭得更甚。
                      “淞辰殿里托着我的人,是你,是不是?你身上的味道哪里来的,我为何会这般熟悉?为何我一瞧见你,胸口像堵了一堆东西,压得我喘不过气,让我眼泪停不下来?你是谁,你是谁!”
                      那环抱,却在这时松了。觉出那人似有离去之意,白螭大惊,蓦地抱紧了那人颈子,放声大哭。
                      “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我不许你走!你听见没有!我不许你走!”
                      “为何要哭?”
                      那人,终是开了口。身形挺立似寒柏,声嗓清寒如皓月。明明被自个儿死死抱住,却如环拥虚空一般,飘渺无依。
                      “你我素未谋面,何来悲痛。”
                      “骗人!你骗人!”白螭愈发用力抱紧了那人颈子,脑袋摇得急。“如果从未见过,我不会记得你身上味道,我也不会这般难过。我的心,现下就像被捏住一般,狠狠地痛。告诉我你是谁,你是谁!”
                      那人,似是隐隐叹了一声。
                      “我不是你要寻的人,你,亦不是我的罭儿呵。”
                      那话,轻飘飘的,不显几丝力道,却击得白螭身子一僵,脸上变幻多时后,一口猩红兀自吐出,随之身子一软倒落下去。虽说那人急忙接住了没教白螭就此跌落,白螭却茫茫然望着无尽黑暗,脸上泪痕犹在,唇角反倒有诡异笑意丝丝缕缕绽开去。
                      “罭,罭,啊,对的,九罭。我忆起了,千万年前,似是有谁唤过那名。可是,我想不起是谁唤过,也记不清可是唤作我名。”
                      浅叹一般,白螭木木然望向那人。雾气仍在,黑暗犹存,那人眉眼依旧难能分辨,白螭却缓缓抬手恰恰好抚上那人脸颊。轻柔触碰间,似乎有些东西破土而出。
                      “告诉我你的名。”
                      “不该现在,不是现在。不可能,这不可能。”
                      “你的名儿,告诉我。”白螭慢慢扯出点温柔笑,愈发衬得唇角猩红冶艳无比。“让我的心,好受些。”
                      “月见。吾名,月见。”
                      “月见。”
                      婉转二字,在唇齿间饶了几圈,心头的痛楚反倒一波波漾得厉害。
                      “果然,我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儿呢。可是,为何我的心痛得愈发厉害了?为什么?”
                      得不到那人回应,白螭的神智却也逐渐抽离。支撑不住的手无力滑落时,掌心似是触到一丝水湿。白螭好生奇怪,只惜终究没机会再问出口。
                      你,为何哭泣?


                      IP属地:山东12楼2019-05-14 19: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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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
                        后来,白螭是在竹楼内醒来的。甫睁眼,瞧着室内熟悉摆设,白螭忽地就不确定头个儿夜里发生的一切究竟是梦还是现实。木然坐起身,白螭四下里瞧瞧,再看看自个儿掌心,心下愈发地茫然了。
                        昨儿夜里究竟是真是假?若是真的,自个儿明明在外面,还吐血,如何回来?今日身子也并无二样。可若只是个梦,胸口那番纠结怎的如此清晰?
                        想来想去,想不明白。
                        “本就生得痴蠢,再这般傻坐下去,真真无可救药了。”
                        凤五进来后便瞧见痴傻一般的白螭,冷嘲一番却不见白螭有何反应,不觉眉头跟着一道皱起来。
                        “真个儿傻了?”
                        这才换来白螭茫茫然一瞥。
                        “小五哥?你回来了?”
                        “不回来我去哪儿?”凤五甩个白眼来。“醒了便紧着起来收拾好,咱们出发。”
                        “出发?去哪儿?”
                        “别逼我掐死你!!!”
                        赶在凤五耐心彻底耗尽前匆匆收拾妥当出来竹楼,熙日早已跃上了竹尖。彼时凤五正负手立在竹林边,熙光萦绕周身,整个人都似生了层光圈,瞧着也影绰。白螭默声瞧了半晌,心下却是愈发地茫然了。
                        昨儿夜里,究竟可是梦一场?
                        回过神来时,不觉已走到凤五身后。索性就那般靠上去,脸颊挨着凤五的脊背用力蹭了蹭,不忘再深吸一口气,直到熟悉的木香充斥鼻间,这才觉着踏实了些。
                        “小五哥,昨儿夜里,我好像生了个怪梦。”白螭闷闷道。“我以为是真的,可这会儿,又觉着像是假的。”
                        “什么梦?”
                        “竹楼里来了个人,不晓得是谁,你还跟他大战了一场。后来,你赌气走了,我便悄悄出去寻你。再之后,我便想不起了。”
                        “那自然是梦一场。我昨儿醉酒你忘了?醒来时天都亮了,某只蠢螭更是睡得口涎湿了半块榻,可不像是半夜出去寻我的样。”
                        “哦,果真是梦啊。”白螭喃喃,转而想通了,扑哧又笑,倒是一扫先前阴霾。“小五哥,这样听你讲话真有趣儿,闷闷的,却又像声音直接送进耳朵一般。”
                        “蠢螭!”
                        嫌弃一般道完,不知想起什么,凤五莫名又笑,连带语气都缓和下来。
                        “傻完了便走。时候不早了,赶在王母寿诞开席前,我还要带你去个地方。”
                        “嗯,好。”
                        待二人说说笑笑走远,紫竹林间蓦地生了微风阵阵,枝叶悉索中,一道白影幽幽现了形。胜雪白衣随风轻鼓,身形却挺立,犹是那额上点化,熙光照耀之下,如血一般。此时身形虽显,人倒不言不动,只长久凝望二人离去之处,面上虽波澜不惊,负于身后的拳却攥得紧,攥得,痛。
                        “原是天枢星君到访,有失远迎,见谅,见谅。”
                        适时出现的龙仙,远远的便抱拳施礼,状似扰了那人清静,实则教那人攥了多会的拳悠悠松了,连带周边轻旋的风也眼见停歇了去。
                        那人回转了身,施施然回拜。
                        “昨夜多有叨扰,龙仙莫怪。”
                        顿了顿,复又添一句。
                        “虽是事出有因,毕竟仍做擅闯,龙仙海涵,小仙不胜感激。”
                        倒是大方承认了昨儿夜里的不请自来。
                        “天枢星君言重了。这天庭之内,谁人不知紫微宫天枢星君向来以律待己以理服人,来我这陋居,定是内有因由。倒是昨夜我这义弟凤凰莽撞,险些误伤星君,还望星君见谅才是。”
                        “昆仑使者乃正当防卫,无妨。今日不便多做打扰,小仙暂且告辞。”
                        “星君且慢。”
                        似是思忖多时的龙仙,出言唤住那人后,未开口,先二度作揖以示歉意。
                        “虽说探听旁人隐私教人不齿,但,念及凤凰与白螭皆出自我昆仑,私心里仍不愿瞧见他二人有所损伤。故此,还望星君稍作解惑。”
                        龙仙言辞恳切,亦是句句在理,天枢再多不愿,此刻也唯有轻叹一声微微颔首。
                        “龙仙,请讲。”
                        得了首肯,龙仙索性开门见山。
                        “昨儿夜里眼见星君送白螭回来,举止行为分明相识多年旧友。白螭今儿不过五百岁余,向来深居昆仑从未踏出一步。反观星君,千百年来久居天庭,并未下凡历劫抑或外出游历。”
                        换言之,你二人,怎会有交集?
                        “我与那白螭,确有情分,却不是今世。此一世,龙仙大可放心,我与那白螭,再无交集。”
                        说完,不待龙仙作何反应之时,人已摇身不见。


                        IP属地:山东13楼2019-05-14 19: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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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说凤五白螭二人,自出了淞辰殿便一路扶摇直上。因着往来皆是云雾环绕,也不知升到几重天上,好在凤五这番心情好,提前舍了衣袖教白螭抓着免得再坠下云去,一路走得倒也顺畅。如此走了一炷香有余,二人停了下来。初始只当已到九重天,左右环顾却仍是云雾缭绕,白螭心下又奇怪。
                          “小五哥,这便是九重天?”不该是宫殿重重人影踵踵的吗?怎么看来看去除却云还是云?
                          “七重。”
                          随口应一声,凤五嘴中念念叨叨片刻后折身便向西南方走去。见状,白螭慌忙追上,心头惑倒分毫不减。
                          “咱们不该去九重天?来七重天做什么?又要见哪个故人旧识?”
                          “故人可不敢称。”
                          “哈,小五哥也有不敢居大的时候……啊!”
                          不曾料到凤五会突然停下,白螭一个不察径自撞上来,登时红了鼻儿湿了眼眶。
                          “小五哥,你突然停下做什么,好痛,嘶。”
                          “到了。”
                          凤五也不赘言,长袖轻挥间,流云四散开来,渐次露出偌大一座白玉砌成的宫殿。山门高耸似入云,廊上篆字刻了冼池殿三字,古朴苍劲。门前左右摆了石兽两尊,活灵活现。中间一条白玉石铺就的宽敞大道,一路隐约直达内殿。最讨喜的却是山门右柱旁那棵造型颇怪的古橡树,枝桠宛若怒发冲冠样,最是慈眉善目的那一枝上,丝绢古藤缠了个小巧秋千,着实可爱。
                          白螭自然瞧得欢喜,自顾跑上前左瞧瞧右看看,讨喜秋千没换来她多少留心,倒是门前两尊石兽,意外合了她的眼。喜滋滋地绕着石兽转了两圈,小手也不安分地上下摸起来,边摸不忘扭脸看凤五。
                          “小五哥,这是什么兽啊?我认不出。”
                          凤五却是脸色微妙了不少。
                          “上古神兽,麒麟。”
                          “哇,麒麟!”白螭听得兴起,忙不迭再摸两把。“往日里听四姐说多了麒麟怎样怎样,总也想不出竟是生得这般模样!”
                          凤五脸上微妙却悄悄换了古怪。
                          “喜欢就多摸两把。”
                          白螭还不自觉,正喜滋滋应着欲再摸两把时,冷不丁石兽震颤一番眼见起了变幻,更有沉嗓冷冷袭来。
                          “仙使请自重。”
                          骇得白螭怪叫一声中仓惶窜回凤五身后,身子抖成筛。
                          “小五哥,石头……石头动了!”
                          还会讲话!
                          凤五这会终是憋不住仰头大笑起来。
                          “哪个告诉你那两头大力怪是石头做的,蠢螭,哈哈哈哈。”
                          “小五哥你好过分!”
                          “谁让你蠢到无可救药,哈哈哈哈。”
                          这边两人吠来吠去,那边一阵青烟过后,守门两尊石兽赫然化作男女二人现了形。麒兽青盔在身,腰间佩剑熠熠生辉,愈发显得人威严难侵。麟兽金盔飒爽,英姿勃发,臂上银鞭多俏皮。乍显形,麒兽尚未开口,麟兽先扑哧笑。
                          “墨麒你也忒小气了些。不过是被摸两把,有何损失?再者,千百年难得有人想摸你,今儿赶巧遇上这么只讨喜小螭兽,就这般吓跑,不觉损失?”
                          分明是被挪揄一番,麒兽面上倒不显怒色,腔调却依旧肃气难消。
                          “休的胡言。”
                          眼见挪揄不成,麟兽转忽儿又遥遥望来,俊颜上多是眯眯笑。
                          “小螭兽,那只臭麒麟不许你摸,我可以啊。来,到姐姐这边来,随便摸。”
                          吓得白螭拼命往凤五怀里缩,死活不肯再露脸出来。
                          倒惹得麟兽好一番唏嘘。
                          “啊呀,被小螭兽讨厌了呢。”
                          唏嘘完,话锋一转,又生了点自怨自艾。
                          “也难怪,本来就跟臭凤凰对看两相厌,被人如此明显的讨厌了,又怎能教身边人喜欢得起来呢。”
                          临了临了,竟是干脆伏到门柱旁作势嘤嘤恸哭起来。
                          白螭本藏在凤五身后,这会也听得一愣一愣的,免不住悄悄露出半颗脑袋小心瞧,瞧了小会,满心里不解,索性招招小手示意凤五矮身。
                          “小五哥,她没事罢?”白螭小声跟凤五咬着耳朵,不忘冲山门前努努唇儿。“怎么瞧着,她有些……”
                          “癫。”凤五懒洋洋掏把耳朵,不介意声响大些好教对面听见。“活太久了,就成老不死。既是老不死,定要疯些癫些,这是天意,没得救。”
                          白螭还真个儿当了真。
                          “好可怜。”
                          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对面麒兽肃杀脸色也生了无奈。
                          “小五你嘴巴轻饶些罢,惹急了金麟,今日该是放不得你入内了。”
                          本是伏身恸哭的麟兽,这会儿倒又忽地跳将回来,脸上泪痕不见,唇倒是抹得深。
                          “别,让他可劲儿说,待他说够说舒坦了,我拔光他一身鸡毛煨汤进补!”
                          凤五乐,拳头攥得噼啪响。
                          “试试。”
                          麟兽更乐,臂上银鞭甩得响啪啪。
                          “试试!”


                          IP属地:山东14楼2019-05-14 19: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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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来啦


                            来自Android客户端15楼2019-05-15 0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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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这两天念着念着,还没看先占个楼


                              来自手机贴吧17楼2019-07-30 18:02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