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墓志汇编续集》所收《唐故振武麟胜等州监军使孟秀荣墓志》云:
府君大夫讳秀荣……大夫元和三年正月六日授凤翔府仇将军小判官……会昌三年正月六日,从湖南监军,着蕃高班,其年正月八日,除左神策军护军中尉判官、兼左街功德使判官。四年十二月廿六日,左神策军都判官,除武德副使。五年九月七日,为王妃连累,贬在东都恭陵,已夺朱绂。六年四月廿七日,奉恩命,追赐绿,在南衙。大中元年正月三日,除内养。
会昌六年四月宣宗听政后立即将被贬洛阳的孟秀荣召回,又在之后 “追赐绿”,说明孟定有功于宣宗。而孟早在会昌五年九月被贬洛阳,则会昌六年武宗驾崩、宣宗定位的这一段激烈斗争之时,其人并不在长安,那么若言孟秀荣之功,一定是发生在其被贬洛阳之前,这已经表现出,宣宗可能与宦官集团存在关系。
《孟》墓志中载,他是当时的大宦官仇士良集团中的重要人物,既然孟秀荣乃仇士良集团中之人物,那么宣宗即位前极可能已经与仇士良保持暧昧关系。在《中朝故事》、《续皇王宝运录》等唐人笔记小说中,皆有宣宗为仇士良或仇姓宦官所搭救之记载。
大中年间,宣宗特致使郑薰为早已去世、并无君臣名分的仇士良撰写神道碑,又大力恩宠拔擢仇士良诸子,甚至亲自为仇家奉入宫中的仇氏撰写墓志铭(见《故南安郡夫人赠才人仇氏墓志铭》)。仇家既与宣宗关系如此密切,则两者之间定在登基之前有所联系。
再考虑武宗会昌年间的政局,其时武宗与李德裕致力于抑制大宦官集团,仇士良家遂被籍没,而李德裕欲收中尉兵权更使得宦官集团对武宗、李德裕恨之入骨。寻找一位符合己意,亲善北司的皇位继承人,以期在下一朝恢复自己的权势,也就成了仇士良为首的宦官集团想要急切完成的目的。而向来装傻却城府极深的宣宗看到此点,便为登基野心而与宦官集团暗中打成一片。
宣宗继位之推手,并非只有宦官集团,内廷另一大势力——翰林学士同样发挥了重要作用。翰林学士身居内廷,权力极大,故而往往可以在皇位问题上发挥巨大能量。顺、宪、穆宗等人的即位过程中,都可以看见学士的身影。而武宗朝李德裕以宰相身份执掌大权,打压内廷机构,翰林学士的权力受削,不仅参与枢机之权丧失不少,在仕途上亦为所阻,在自身的危机之下,翰林学士集团与宦官集团可谓政治利益一致——那就是反对李德裕,废除武宗之政治路线。因此宣宗也不可避免地成为了翰林学士集团所要注目的对象。
按宣宗登基之后,武宗驾崩时的翰林学士五员——白敏中拜相,韦琮、徐商先后登上相位,其他二人也飞黄腾达,由宣宗对诸学士之恩遇,恰可证明他们几位在宣宗登基时的出力。
所以宣宗绝非是徒以“装傻”获得内廷阴谋集团的心仪,在被动状态下被直接推送上皇位。而是这场皇位变动,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宫廷政治阴谋,宣宗、宦官、学士三方齐心协力,在武宗、李德裕不知情的情况下结为党羽。宣宗是一个城府与心计极深,老谋深算的政客,他在其中相当主动,而绝非仅仅是靠韬光养晦才被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