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寂静之间·矩木之灵
他醒来的地方正是寂静之间,也就是前世他们四人与沈夜、心魔砺罂进行最后决战的地方。只是这个时候,也许是时间提前太久的原因,矩木还是那么青翠葱茏,但也逐渐显出枯衰之象,看来即便不是心魔入侵,流月城也会自己衰亡。
乐无异想起前世在寂静之间的决战,不禁欷歔。
在北疆高空矗立了千万年的神裔之城,终究还是如所有淹没在历史长河中的传奇一样,灰飞烟灭了。也许这世上千百年后,还会有人隐约记得这座背负了荣耀与愧疚的古城,但谁能保证那又有多久呢?
乐无异坐在矩木树冠最浓密的地方,低头就是交错的树杈,还有树杈下面正在寂静之间里拿着木法杖、想方设法也要发出一个小火球的小小少年。
少年看上去不过十一二岁年纪,可在这个流月城里,外表跟真实岁数是完全对不上的。君不见他以前还以为丰神俊朗的谢衣是“谢爷爷”吗?不管是真正的谢衣还是谢偃,他们的外表都跟所谓的“爷爷”对不上好吧?但人家真实年纪却是比人间的百岁老人还大,这要是让下界的那些老人知道了,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像凡间女人一样,对那些一把年纪了还保养得跟二三十岁的姑娘一样的老婆婆一样,嫉妒这些烈山部人呢?
他一边神游天外,一边看着下面好不容易终于快要把火球发出来的小少年。
小少年激动的念着咒语,还激动的看着木法杖逐渐冒出青烟,然后……然后什么然后?没有然后了,然后烟就灭了。
小少年眼里的光也随之灭了。
小少年很生气,后果很严重,然后直接把木法杖丢到一边去,赌气的坐了下来,嘴里还念念有词:“父亲也真是的,不就是一个炽炎术吗?直接去练不就好了?非要我练什么火球术!真是讨厌死了!”他烦躁的抓了抓头发,“还说七天之内必须把火球术练到熟到不能再熟,这怎么可能?!”
这都第五天了,要是第七天还是不能练成火球术,父亲就会把自己带到虚无之间去紧闭一个月!
虚无之间那个鬼地方连个人都没有,他可着实不愿意去。
突然,那根木法杖被人捡起来:“像你那样,别说火球了,能够发出一点火星子就算是奇迹了。”
毕竟是少年轻狂,小少年哪里受得了别人这么说,立马抬起头去恶狠狠的瞪着那个说风凉话的家伙:“你行你来啊!”
那人也不动气,竟然笑了:“好,那我就来了,你可要看清楚啊。”他拿起木法杖,往胸前一横,另一只空着的手掐诀念法,随即木法杖往前一指,一道火焰出现在前方,看得小少年眼睛都直了:“哇……你好厉害啊,你是怎么做的,快点教教我!”
“你会凝星化蕴吗?”那人问他。
一直接受流月城祖传法术教育的小少年:?
凝星化蕴是什么东西?完全没有听说过啊。
“只有凝星化蕴,才能让你的法术更上一层楼。”那个人看了看他一脸懵逼的样子,想了想,再续上一句:“不过你应该没有学过,要不要我教你?”
“嗯。”这个人的语气很温和,就算是说着这样的话,也奇妙的让人生不起一丝愤怒的情绪,就是脾气暴躁的小少年也乖乖的听话。
“那你看我做——周天星辰对应人身穴道……”那个人盘腿坐下,给他做示范。
那个人在示范的时候,小少年心里依然还保持着疑问。
这个人是从哪里来的?寂静之间如果不是城主或是父亲首肯,是绝对没有人敢踏足一步的。这里是矩木的存在之地,而矩木则是流月城最大的秘密,平日被自家父亲耳提面命了不下数十次,小少年再缺心眼也不可能不警惕这个陌生人的出现。刚刚是太兴奋了才忘了,现在才回想起来该警惕,可是小少年还是有点懵逼。
寂静之间外可是有从不间断的巡逻队伍的,这么严密,这家伙是怎么进来的呢?
他突然意识到一个很悲剧的事实:如果这家伙能进得来,就说明他修为已经跟父亲一样高了,他该怎么向父亲他们示警呢?
不过……他应该不会是坏人吧?
小少年看着那个正在耐心讲解的人,想。
那个人一身蓝衣,额间一条金色的带子【流月城还没有抹额一说】,银发如飞瀑般流至腰间,却有一张少年样的脸庞。琥珀色的大大猫眼一笑起来就会弯弯的,有点阳光的味道,很有朝气。既有老人的沧桑,又有少年人的朝气,真是奇怪的人。但他好似就能把这两种糅在一起,变成了他这个虽然矛盾却也很招人喜欢的人一样。他……是下界的人嘛?
“你在想什么这么出神?”小少年额头一痛,回神,蓝衣银发的少年正收回手,“记住了吗?”
“大胆!”小少年恼羞成怒,“你居然敢、敢这么对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不过一个不听话的孩子罢了,还能是谁?”乐无异轻笑。
不过他也确实知道他是谁。
他是沈夜。少年时期的沈夜。
生死之间见过一次,他知道他少年时期长这样。
他身上是流月城特有的祭司样式袍子,稍显得稚嫩些,大概还是因为那人还是幼年之故罢?所以这样的装扮也正适合他这样的年纪。耳畔两侧梳了辫子垂下,以金属和珍珠作为坠饰。胸前垂着一块金属做的牌,以蓝色丝线绞成绳子串联起来,依然用金子跟珍珠作为装饰。
那两道很具有特色的分叉眉,也因为主人尚未变成以后那个叱咤风云的人物,而显得稚嫩可爱。但乐无异知道,它们以后会随着主人的变化,而逐渐变得凌厉。
如果从一开始就倾尽自己所有努力去改变沈夜的话,甚至去改变整个流月城的历史走向,那会不会最终结局都不一样?到那时候,不光师父不会死,也可以避免人间的修仙门派与流月城双方伤亡减到最低,让人间彻底接纳流月城烈山部人的存在?如果那样的话,实在再好不过。
若说没错,流月城有错,但若说有错,流月城又情有可原。世间本来没有彻底的黑与白,对与错,有的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一件事情,自己做下后觉得后悔,但偏偏旁观者却觉得这样情有可原,只是再如何的情有可原,终究还是犯下无可挽回之大错。若是是非都是可以一目了然倒还好了,偏偏是非背后都有千丝万缕的因果关系,环环相扣,难以割舍,致使他人认识在慢慢的了解中产生变化,最后难以分清何为对错黑白。
失去爱情的少女会为她的爱情悲哀的歌唱,听者若有相似情感自可共鸣,因为少女悲伤的原因是那么高大上。但是守财奴若是为了自己失去的钱财哭泣,只怕会招致众人恶感。流月城的结局,是因为生存。这个道理是跟少女的感情是一模一样的,若是让人置身此地,怕也会产生是耶非耶一说,才会让人产生共鸣,亦会让人在此是非之间产生动摇。明知流月城所为为恶,却在真正决断它未来走向之时踌躇。
生存还是死亡?活该还是不活该?本来就是个千古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