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北上的火车人不算多,未赶上寒暑假和返乡潮,车厢里分外安静,托同事帮忙多买了几张票,占下了一个小小的包厢。
“怎么不坐飞机,火车还是慢,也不怕累?”潘爷斜倚在车厢壁上,窗外恰是斜阳晚霞,一片云彩被烧的火红,映得他的轮廓变得温柔了许多。
“飞机票没法儿多买,而且不清楚飞到天上的情况,怕你不方便。”我伸出手去,发现切切实实的戳到了他的手臂。这几天养出的坏毛病,时不时喜欢戳戳他,因为玉佩的缘故,我始终看得到他,但是白日时是触及不到他的,到了夜间,才能实实在在的触碰到他。而随着在一起的呆的时间长了,我发觉碰得到潘爷的时候越来越多,基本过了正午都没有什么问题,而也因为和他呆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便总能看见一些别的东西。云游大师给的符咒委实好用,我仍有低热却没有影响身体状态,虽然看得到好朋友们,却也没有谁真正来为难我。
火车驶过原野,我却看见朋友穿着短打劳作的老农,早已进入机械生产时代,我从小未曾见过真正背朝黄土的农民,那老农似与常人无益,可一转脸却是青白到不正常的面色。我卡上了窗口遮光的帘子,缩回了床上。
“不是挺大胆的么?这会儿还知道害怕了?”潘爷一面调笑我,一面拉上另一侧的帘子。
“不一样的,从前也见过很玄的事情,但是没有这么实实在在的靠近生死,总是觉得不怕。”我抱着双膝同他闲聊“现在,也不是怕,就是心里不是滋味,被拘在这世上,原本的亲故都不在……”说着说着,我心里竟生起一阵凄哀。
“习惯就好了,”他口气淡淡的,随手点了一烟,“我刚开始的时候也想着能不能回北京或者长沙去,一直也动不了,后来也就习惯了。”他吐出一个烟圈“云彩那姑娘早就去投了胎,胖子还时不常的来。小三爷初的时候自己总来不了,后来总是过来,又后来自己来不了就打发人来;三爷前两年没了,解爷蛇沼就折了………”
“这次考古队大概是铁了心要开挖那个墓穴,有相关专家和大师坐镇,大概很快就好了,等到挖开墓口的时候我就要回去,到时候我亲自带您出来,您就能………”投胎两个字我说不出口,心知他是一缕孤魂,却执拗的自欺,仿佛不说出口,他便仍活着,早日离了那局,去过自己的日子。
“好啊,等我大外甥女儿把我弄出来。”他说这句话时带着笑意,我却不知为何,心头酸涩更甚,只将头埋在膝间。“你就没别的亲人了么,就指着我这么便宜外甥女?”
“亲人早就没了,早年还有兄弟,死的死散的散了。我这外甥女儿也不便宜,漂亮还有能耐。”
他愈是如此我眼中酸涩愈甚,匆匆起身道:“我去买饭,你吃什么?”
“买碗泡面算了,别麻烦了。”
“不许吃面!我又不是没钱!”转头狠瞪了他一眼,我想我定是双目赤红,狼狈极了,他却没计较我闹,只笑了笑,冲我扬扬下巴“随便吧,不要青椒肉丝炒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