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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选】温瑞安《少年冷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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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惊怖大将军
  他领着七名结拜兄弟冲进去的时候,就看见他的恩人一家大小都在用饭,全家人都错愕地望着他,对他突如其来的冲入显得不可理解,不能置信。
  冷悔善,既是他的恩人,也是他的上级,又是他的总盟主,更是他的结义老大,他带着诧色、起身相迎道:“你回来了也不先通知一声?来得可比大家都早哩!辛苦了!一起来吃顿团年饭吧……”惊怖大将军疾道:“这饭是不能吃了。老大,案发了,快逃吧……”冷悔善奇道:“案发了,什么案发了?”
  惊怖大将军这时已疾行近冷悔善身前,像要告诉什么秘密地趋过身去,冷悔善凑前细听,遽然,他只觉腹胸之间忽然有一极凉极冷的灸热感觉,他猛吼一声,一掌推出,逼开大将军,人已向后疾退、陡升、弹起、飞跃,“砰”地一声,背撞墙上,一路翻跌下来,桌翻椅裂,杯盘皆落,石灰墙上留下了一抹怵目惊心的殷红。
  一柄刀,自腹间倒插而入,几要在他咽喉突出。
  冷毁善惨嘶道:“你……你……你……”每一个“你”字,都吐一口血。
  说到第三个字,他的血已像打翻了坛的酒,湿满了他五脏六腑鼻孔喉间。
  ——这样一刀完全没入了他的身子里面,不但觉得痛,而且觉得痒!
  ——这刀是淬了毒的!
  ——而且还是岭南“老字号”温家的厉毒!
  冷悔善要强运玄气,但却连一口气都透不过来。
  在冷家大小惊呼与诧喊声中,惊怖大将军下令:“杀。”
  然后他逼近冷悔善。


1楼2014-11-27 01:47回复
    二、山崖会动
      “杀”字一起,盖虎蓝的身形陡升而起。
      他不敢恋战。
      他只能进。
      他也只能进。
      ——在惊怖大将军身边的一众高手里,除了大将军本身和他的爱将“小寒神”萧剑僧外,在轻功上没有人能胜得过他!
      他飞身而起,全身躬缩得几乎首脚相接,把婴儿匡护腹间,不往前、不退后、不向左右,而急若星丸地投向火场中!
      烈火狂焰中!
      死地就是活路。
      ——跟随惊怖大将军久了,盖虎蓝绝对知道在生死关头间得做些什么起死回生的事!
      他冲出火场的另一面之际,全身都着了火。
      但他仍觉得庆幸:
      ——他已把紧追着他的唐大宗抛落在火场中!
      他还来不及扑灭身上的火焰,突然他就听到一种声音。
      “着!”
      他听到剑风、感觉到剑锋的时候,胸前已中了一剑。
      剑校
      小剑。
      ——三寸三分三的小小小小的一把娇丽的剑。
      “老李飞剑”!
      盖虎蓝狂吼一声,带着火团,带着七处着火的衣衫,背着一百二十七支钢针的重创,紧抱那不知生死的婴孩,用尽他平生之力,强展他那绝世轻功,以雷的勇决电的速度风的无阻全力奔行,仿佛那就是他最后一点生存的力量,却足能使生者死去、使死者复生、使最后一点良知道义能从萤光化作千个太阳,比刚才那场烈火还灿亮!
      他一口气奔到“罢了崖”。
      唐大宗和李阁下依然紧钉不舍。
      他们不敢追丢盖虎蓝。否则回去何以见将军!
      以盖虎蓝的轻功,他们绝对追不上;但身受重伤的盖虎蓝,也决甩不掉他们两人。
      从山下一路追到绝崖上。
      风大得像迎面刮人的耳光。
      月亮好近。
      月色惨得像一块发不开的馒头。
      盖虎蓝一怔,这才发现:
      没有路了。
      路已到尽头。
      ——对崖象天涯那么远。


    2楼2014-11-27 0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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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我竟这样杀害自己的老友
        “收拾”的行动加速进行。
        “清理”已闹得如火如荼。
        夏天,竟有一场百密一疏的风雪来袭,而且比鸡蛋还大的冰雹,就只打落在“大连盟”总部的“朝天山庄”。
        未久,山庄的家丁们又发现一只比老鼠还巨大的蟑螂,带领着成千上万的蚤子,占领了厨房。
        “我想‘大连盟’出了叛徒。”惊怖大将军镇静地说:“这是老天爷给我的警示。”
        他说完这句话后三天,惊怖大将军暴毙的消息就传了出来。
        大家又惊又骇、既喜既疑。很多人都说,大将军死前,身上已有掩饰不了的死尸臭味,所以死得合情合理。
        他给人毒杀在他一向为自己准备停当的棺材旁,由爱将萧剑僧亲手收殓。听说从他伏尸之处搬到灵枢之中,只要搬上来放下去就完事了。
        ——据说他的尸身臭得非要在棺边铺了足以种满一座花园的茉莉。
        可是茉莉的香味仍是冲不淡来凭吊的人欲呕的感觉。
        这时候,负责检查大将军的膳食和“朝天山庄”的保卫安全的张无须、宋无虚,一个吓得马上服鸠求死——岂料一时还死不去,痛苦之中,只有切脉自惊—但也还是一时死不了,结果是切断了手腕,还要割断自己的咽喉才能气绝。另外一个只好拼命逃亡,终于给戴上魔像面具的萧剑僧追杀于离朝天山庄一百九十里之外。
        大祭的当天晚上,金、木、水、火、土五盟盟主,带着疲乏兴奋的心情,开始在‘八逆厅”开始开闭门会议,讨论谁才是新任总盟主。
        群龙无首,大家七嘴八舌,拍桌子摔椅子,还是讨论不出一个所以然来,话题已转到:“要是我当了盟主,一定要更换什么‘三叛斋’、“八连厅”这些不吉祥的名字”这种无聊的对答去了。
        有人又闻到那熟悉的臭味了。
        “莫非是大将军回魂了?”
        有人打趣他说。
        “大将军大概是杀人太多了,所以死了之后才会这样臭!”
        “谁说!他活的时候已经很臭了!”
        有人踢到桌底下一些“东西”。
        一个大箩筐。
        “什么东西?”
        几个人因为闻到相当熟悉的臭味,所以都不安地凑过头来看个究竟:就在这时,爆炸发生了。
        炸药就在箩筐里。
        炸力极强。


      4楼2014-11-27 0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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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我姓冷
          快要“收拾”完毕这段日子里,惊怖大将军身上的味道已越来越臭,别人几乎在老远已闻其臭而知其人,但他自己却越来越闻不到。
          有人甚至怀疑他的嗅觉已失灵了。
          可是这就错了。
          这段日子里,他曾三次遇上行刺。(还未接近或向惊饰大将军出手的当然不算,否则要算也算不清了。)一次是他在半夜如厕的时候。
          他一进茅房,忽然觉得茅房顶上有人,可是他的鼻子告诉他,茅坑下有人的臭气,所以他立即飞腾而上,同一时间双掌击飞了伏在茅房顶的人也避去了藏在茅坑底下的杀手一击。
          另一次是在元宵观花灯时。
          他在人群中受“大连盟”的徒众们簇拥前行,一路览谜赏灯,心舒神闲。忽闻在人群中一小女孩嫩声地问她娘亲:“这是什么?怎么洞洞里有些银亮亮的灯灯?”
          惊怖大将军忽然感觉到杀气。
          他急速回首,只见一人把一管萧放到马边,萧尾正朝着他的脖子。
          他急一偏首,一点寒芒,没入在他身伴的高手咽喉里。
          他立即下令:“无论如何,死的活的都要拿下他。”
          结果,那一次元宵夜,无辜行人死了十一人,伤了三十七人,包括三名孕妇、六个小童。(小童里又包括了那叫破萧中藏有暗器的小女童。)——那刺客还是给萧剑僧斫杀当堂。
          萧剑僧的刀法,一向只知杀人,不知如何伤人的。
          第三次是惊怖大将军到佛祖庙去上香的时候。
          香火渺绕,他刚求得一支签,就仿佛听见,那在神殿前带笑拈花的大佛,呻吟了一声。
          他当机立断,竹签从手指上飞弹而出,穿过佛相的脐眼,射入匿在佛像后杀手的喉咙。
          他把那支带血的签对号之后去提签诗,才知是“逢凶化吉”的上签。
          他当然很高兴,要在庙里的和尚、香客还有他的部属流传出去:“谁都杀不了惊怖大将军,他有老婆、子女、家业、势力,还有菩萨保佑。”
          这些人都“清理”干净了之后,他每见阳光,都想起那个嫩嫩的、清清的、紧紧的、刚刚开始她的美丽的小女孩。
          ——小女孩叫做殷动儿。
          ——是从京城里来的女子。
          ——她是萧剑僧最疼的人。
          惊怖大将军叫李阁下和唐大宗去打探那个女孩子,他们就探到了这些。
          够了。
          ——大将军已迫不及待,想到殷动儿年轻得发光发热的身子,他仿佛就落发重生一样。


        5楼2014-11-27 0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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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蓦然,他的手给另一只手扣住,就像熔铸在铁岩里,完全动弹不得。
            这时惊怖大将军的左眉忽似黑色蚱蜢的一跳,脸肌也搐了一搐,失声道:“咦!”
            他本胸有成竹,一旦有人流血,马上就下令平乱,却见人群中的陈三五郎正要动刀,流出第一滴血后即可血流长街,不料立即就有人把住了他的手;大将军半起着身子,要看那人是谁——这人却忽然抬起头,用两指把深笠顶上几分,冷电般跟他对望了一眼。
            惊怖大将军心头一震。
            那人也不打话,一跃而起,直上城头,手上还扣住了陈三五郎和他手里的刀子。
            城下民众,全都哗然哄叫一声,然后陡静了下来,在暮色四合,火光猎猎中鸦雀无声。这么多的人,挤得水泄不通,刚才还是喧声震天,现在骤然静了下来,呼息不闻,真是诡异到了极点。
            惊怖大将军跟那人对望了一眼之后,忽然有眼睛受伤了的感觉。
            这人一掠身,已到了惊怖大将军身前的一方城堞上,似是微微跄踉了一下,随即站稳在“所处之地”,比惊怖大将军还高了一级。
            大将军的眼睛当然并没有真的受伤,可是,他却觉得这少年像极了一个人。
            ——但到底像谁,他一时又说不出来,只觉这人不但似曾相识,而且冥冥里还是性命攸关!
            他像谁呢?
            ——到底像谁?
            这时,众兵以为刺客,要一拥而上。
            惊怖大将军知道善者不来。他伸手一拦,问:“你是谁?”
            这少年道:“我姓冷。”
            然后又淡谈、冷冷地加了一句:“人们管叫我做冷血。”


          6楼2014-11-27 0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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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一棵树,一片云,一条大河
              “这个人的血一定是冷的”。
              ——这就是他十八岁以前五名“教练”对他的评语。
              他只当这四人是“教练”,而不是“师父”。
              ——“教练”是对方教,他练;有一天对方不教了或教不了了,他就可以不练或练他自己的了。就算是强仇大敌,只要能让他学得着东西的人,他都当他们是“教练”。师父则不然。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这个人的血一定是冷的”是他那五个进他击败的教练对他的评语。他的“师父”却只有一个。
              他师父并没有对他作出评价。
              ——“师父”一向很少去评估什么人,可是,让他得以既为捕快而又能同时当杀手的,完全是“师父”的力荐。
              他甚至也不清楚师父的名号。
              他只知道他复姓“诸葛”。
              ——人人叫他做“诸葛先生”。
              他是谁呢?
              ——这连他自己也不甚清楚。
              每次,他都好想去问他的师父。
              ——不过他却很清楚师父的脾性,到了适当的时机,师父自然会告诉他;要是还没有到时候,那么问了也是白问。
              我是谁呢?
              他也常常这样问自己。


            7楼2014-11-27 0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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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刀仗起落
                第四名“教练”,是位名刀法家。
                ——“求败刀”牛寄娇。
                “我不喜欢刀,我要练剑。”冷血还有着少年人的执拗,这时他十四岁了。“你学的是刀法,跟我无关。”
                “未知生,焉知死?你不学刀,如何练剑?”牛寄娇说,“你错了。”“为什么?”
                “一张纸有空白,才有画。诗多从非诗中寻得。一个得病的人才知道健康的可贵。阳是因为阴才显露出特性。火要遇上水才成对比。”牛寄娇说,“你要练好剑,就得学好刀。从剑知剑只是坐井观天,真正的剑手,需从不是剑中悟剑之道。”
                冷血登时亮了眼,专注得象少听一句都遗憾终生似的。
                “刀客的刀主掌了他一生命运的起伏;”牛寄娇说,“当刀手使刀的时候,手足是刀的部属,心神是刀的指挥,身体是刀的庶民,也就是说,全神贯注、四肢百体,尽在刀中。”“这样岂不也为刀所役吗?”冷血听过另一位“教练”类似的说法。“当然不是。”牛寄娇说,“我只主张人与刀合而为一。”
                此后,牛寄娇便教冷血刀法理论。
                开始的一段日子里,冷血心悦诚服。
                可是不久便发现牛寄娇只讲刀法论,从不使刀法。
                他也没见牛寄娇使过刀。
                他反而用使刀的手来画画。
                他在画布上画刀。
                刀是最难画的,一如流水,但他画来就象画布上有一把真刀。
                有时他也写字。
                他在宣纸上写刀字。
                刀字直落破纸飞去。
                甚至他也刺绣。
                他绣的仍是刀。
                那就象活着的刀!
                “你不是要教我刀法吗?”有次吃饭的时候,冷血忍不住问。
                “我已经教了。”
                “可是我从未见你握过刀。”
                “刀法一定要握着刀才能教吗?必须要有剑才能成为剑客吗?你当年不是用木栓、船桨、茅草击败过贺静波的‘主流之剑’吗?”
                “可是……”
                “你仔细想想,其实我天天都在练刀。”
                冷血忽然明白了。
                “你在纸上谈刀。”
                ——纸上的字,刀气纵横。
                牛寄娇微笑。
                “你在绢上练刀。”
                ——绢上绣刀,刀意绵密。
                牛寄娇捋髯。
                “你在布上出刀。”
                ——布上绘刀,刀就是道。


              9楼2014-11-27 0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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