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世间，总有一个人，会是你的信徒。
1.
“砰！”枪响了。
我极力捂住嘴巴和那一声失控的尖叫。
透过车窗，透过层层细雨，我看着他缓缓倒下的身体，我开始泪如雨下，却只能坐在被锁住的车里眼睁睁看着他倒下，我不能也无法阻止一个信徒朝着自己的信仰走去的脚步，正如我不能也无法停止我对他的爱。
他的身子还没完全落地，他在挣扎，挣扎着把身体转过来面向我所在的方向，透过层层血雾，透过车窗，他看到了我。
他说，别哭。
好像，雨又下大了。
2.
“你叫什么名字？”他一手撑脑袋靠在桌上，半眯着的眼应该是还没有睡醒，却让我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我顿了半秒钟，“白苗。”过了半秒钟又反应过来，“你应该称我为白老师！”
他半眯着的眼没有完全睁开，却还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半晌他的嘴角拉开一个弧度，“白苗。”听到我的名字从他嘴里溜出来，我突然萌生了一种自己正在被他放在手心细细把玩着的错觉。
紧接着他的视线向下移动，“小白老师，有没有人告诉你，以后不要穿这种裙子来上课。”我低头看着自己一身白色的套装包臀短裙，脸上立刻烧了起来。
几乎是落荒而逃。
3.
作为一个靠文字维生的人，我设想过千千万万种爱情，却唯独没有描绘过我自己的蓝图。
从监狱回来后，我很明确地知道，我爱上了一个男人，我爱上了一个还在监狱里服刑的罪犯，这对于我过去的24年平淡生活来说，真是够丧心病狂的。
我不知道他的一切，名字、年龄，甚至连他获罪的原因、服刑几年都不知道。
那天下课之后，其他人一哄而散，只剩下他，在最后一排睡着了。我把他叫醒，从他朦胧睡眼中我看出来了他没有要起身离开的打算，索性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我想了解他，我想了解眼前这个有故事的男人，这也是我做义工的原因。
他看了一眼我，“小白老师是教育工作者？”
“不算，我只是个卖文字的人。”我故意卖了个关子。
“哦？作家。”他看着我，没有任何吃惊的神色，仿佛这个答案他早就知晓。
“你好聪明。”我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吃惊。
他并没有回应我故作的夸赞，而是静静地看着我，视线从上至下扫过，我不甚自在地扯了扯我的裙子，我想我的脸一定红了在那一刻。
“你可不可以……”他好像没有看到我的窘迫那样自顾地开口，突然带着点请求的语气，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我睁大眼睛望着这一抹本不该出现在一个罪犯身的上亮色，“嗯？你说什么？”
“每个月都来一次，跟我说说话。”他定定地看着我，不容拒绝。
他在说什么？我的智商好像不够用了。我下意识地往后靠了靠，还没反应过来，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一脸平静地看着我的动作，然后站起来，轻轻地拉开身下的椅子，不作停留地往门口走去。
我随着他的动作仰头，虽然他的动作很流畅，可我还是看见了，看见了那抹亮色在逐渐熄灭。我匆忙站起来，小腿撞到了椅角，很痛却无暇顾及，“我明天来看你，可以吗？”
他在门口停了以下，并没有转身，看到他轻轻点头，我突然就莫名开心起来，我的嘴角一定上扬着。
4.
“人生就像一场旅行，不必在乎目的地，在乎的是沿途的风景以及看风景的心情——利群。”
我看着他坐在在对面静静地抽烟，一时想起了那天看的广告，便急急地把它念了出来。他冷静地扯了一下嘴角，我叹了口气。
他抽烟的时候模样很斯文，并不说话，应该说每次见面他都不怎么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静静地听着我讲那些生活琐碎，昨天香煎蛋今天咖喱饭，更多的时候是听我讲那些我见过的、写过的各种平淡无奇的故事。或许他需要一个电台，而我则需要一个听众。
最初的时候，我会隔着一扇玻璃用眼睛细细扫过他的眉眼，不是很帅却深邃得一眼让人记住，玻璃一直都不怎么干净，却并不产生任何妨碍。
“以后需要我带什么过来吗？”我有些局促地开口，想要打破眼前的沉默。
“烟。”他的声线有些沙哑，估计是太久没有说话的缘故。看着他冷静的面庞下流露的沉郁，我知道这是个背负着故事的男人，很多时候我甚至莫名其妙地想为他分担一些，就好比那天我莫名其妙地答应他一个月来看他一次的要求一样，要知道在此之前我们之间的关系说简单点是一个不知所措的老师和一个毫不在乎的学生，说复杂点一个是为监狱提供义工语文教育的女老师，而另一个是——关在监狱里的男罪犯。
“要什么牌子的？”
“就你刚刚说的这个。”
“好。”我急切地想跟他说话以证明自己的存在，却仓惶得像人群中被揭开了面具的小丑。
5.
“我快要出去了。”他第一次主动跟我说话，在我们第13次见面的时候。
我照旧把烟递了过去，听到他说的话后，手停在半空，“这么快？”
他笑了，看着我笑出了声，这是我第一次见他笑，很好看，不由地看呆了。许久之后，在我发觉我说错话了之后，我又尴尬又开心地笑了起来，好像我每次在他面前都特别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