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
如果不是你，一切都不值得。
**《脉》
　　阳光在眼帘跃动，照不进去。
　　风声在耳壳徘徊，透不过去。
　　这应该是个很辽阔的地方。
　　卡卡西从指缝间第一次看见这片景色，有点茫然。淡白的天空，无尽的，深浅不一的绿，他肯定是第一次看见，因为木叶没有这种高大得看不见枝桠的树。
　　……为什么他会在这儿？这是什么地方？
　　树叶间斑驳的光影开始摇摆，卡卡西感到脸上有阵凉爽的风吹过，接着四周茂密的树也开始晃动，渐渐地，扩散到整片树林。他坐起身，做的第一件是举起手，无奈地捂住一边耳朵。
　　“好吵……”
　　这阵风似乎惊动了不少飞鸟走兽，嘶叫声此起彼落，卡卡西认出其中有猴子的叫声，从那巨大的声浪看来，附近的树上至少有好几十只。
　　他锁紧眉，思考时指尖无意识地游移到额角，突然有个记忆回笼，右眼猛地瞪大。
　　就是这个位置，错不了。
　　自己是在任务半途，中了那个雾隐村忍者一记重击，对方用的还是尖锤……
　　他整个弹起，手从忍具包里摸到苦无冰凉的柄子，右眼也警戒地环视附近的景物。可恶……醒来时身边没半丝杀气令他松懈了。虽然至今仍未发现敌人，但这种疏忽，下次可能会要了他的命。
　　左手又缓慢地摸上额角，这次动作很轻，带点疑惑。
　　曾经传来剧痛和湿润感觉的位置，现在彷佛未曾受伤，半点痕迹都没留下。但他明明记得，那锤子砸在左脑上，震荡使他没能站稳，然后……
　　然后就是失去意识的黑暗。
　　如果有头痛或者晕眩的感觉，或者他还能较好地判断眼下发生的事情，可他精神充沛，只是身体有点酸软，像睡了很久很久。
　　银眉又一次紧紧皱起。
　　这……到底是什么回事？难道他中了敌人的幻术？
**
　　不晓得走了多久，眼前那些景色还是不变的绿。
　　凝滞的阳光穿过树荫重迭交错，树干上有虫子在洞里钻动……这样的景色连续看上数小时容易令人疲倦。卡卡西用苦无在树身划出一道鲜嫩的伤痕，这已经是他第十六次做这个动作。这次，他停在树旁，闭眼叹了口气。
　　他没有迷路，但是走不出这片热得可以的树林。

　　经过临时观察，他能完全确定这儿不是木叶村－－比火影岩还要高的树，奇怪的红色青蛙，还有光嗅到它的香味就令人想睡的紫色植物……他对任何一样都毫无印象。
　　如果是幻术，应该困不住他这么久才对，更何况他用过所有破解幻术的方法，全都不奏效。
　　还是说对方的幻术真有这么厉害？
　　不过，能让人神智清醒地数算时间过去的高级幻术，据他过往经验，只有一种，可他没看见那个控制幻术世界的人不是吗……
　　突然右方传来空气波动，卡卡西眼神一变，扬手把苦无甩出，射向那棵刚有黑影从旁掠过的大树——“谁在那儿？”这次绝对不是猴子之类的走兽。他察觉到了，是杀气，非常轻微，而且一闪即逝，但明显属于人类。
　　在他射出那柄苦无后，所有气息就消失无踪，只剩下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伴随令人心烦的虫鸣。
　　懂得隐藏气息，看来也是个忍者啊。这样事情就好办了，在某些时候，有敌人现身总比没有来得好。
　　卡卡西凝神留意着附近的动静，决心要把人逮住问个究竟，他敢肯定对方也在暗处观察着自己。
　　万万料不到的是，对方会首先开口，而且，还是有点熟悉的嗓音。
　　“卡卡西，我有话问你。说完之后你要动手，我奉陪。”那声音毫无高低起伏，冷淡疏离。
　　认出那声线的卡卡西一愣，接着，从树后走出一个穿红云黑袍的身影，和他约有二十步距离，不再接近。
　　就算在这么远的距离，卡卡西还是能清楚看见对方护额上那道又狠又深的划痕。
　　“……鼬？”
　　鼬听后眯了眯眼。他望着卡卡西的眼片刻，吐出一句话。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
　　鼬其实想问“这儿是什么地方”，但在未能信任对方的情况下，他不想先揭自己的底牌。
　　是在数小时前吧。忽然张开眼，就发现自己在这个陌生的树林，身旁一堆奇形怪状的东西，从前连见都没见过。他到处走了几个小时，忽然看见一头眼熟的银发。卡卡西是他在这儿第一个遇见的人。
　　而卡卡西现在的表情令他觉得自己问了一个非常愚蠢的问题。
　　“……你不知道？”鼬轻蹙起眉。
　　如果对方不是绝不做无聊事的宇智波鼬，卡卡西很可能会怀疑这是个玩笑。当然，还有另一个解释，就是鼬他疯掉了，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什么意思？难道这不是幻术？”卡卡西还是情愿相信那是个玩笑，虽然那比鼬疯掉了更令人难以接受。
　　“应该还没有哪种幻术能骗过我的写轮眼，除了……”鼬没说下去，忽然皱紧眉头，冷冷转过身去。“既然你也不知道，那就算了。”
　　“等一下！”卡卡西留意到鼬说他“也”不知道。难道鼬的情况也和他一样，莫名其妙地到了这个森林？
　　“鼬，我也有事要问你！你是怎样来到这地方的？”
　　鼬停下脚步，沉默着。
　　那是“不知道”的意思，卡卡西对他有这程度的认识。
　　这样的话事情就更奇怪了……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自己是怎样来到这儿的？鼬又为什么会在这儿出现？
　　卡卡西低下头想了一会，计划迅速在脑内成形。鼬是他在这个陌生世界遇见的第一个人，他不能让这个唯一的线索消失，但要跟踪鼬又不被发觉是没可能的，那样的话……
　　“要一起行动吗？”
　　鼬的表情诡异得像卡卡西刚说的是木叶村无条件给他颁了赦免令，而且还要列队欢迎他回去。
　　“看你的表情，这地方你知道得也不多对吧！再怎么说，两个人一起行动总比一个人好……当然，只是暂时性的。”卡卡西面不改容地用听起来无害的言词，把自己的计划包装起来。
　　事实上，他还没天真到会以为能跟鼬合作，说到底他只是想把鼬先留在身边观察。
　　鼬定定望了卡卡西一会，深红的眼瞳教人瞧不出心思。
　　“不。”他始终拒绝了卡卡西的提议。“我还有点事要确认一下。”
　　“……”
　　这次卡卡西没再制止他离去。
　　鼬猜对了。
　　卡卡西沉默地望着他的背影，心底的确开始怀疑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对这地方毫不知情。
**
　　鼬转身走远的时候皱紧了眉，没让卡卡西看到。
　　他走进丛林，随手摘下一片叶子，在手上揉了揉。光滑的叶面和尾尖说明了这个地方的特性，他在书上读过相关的资料，但从没亲眼看见过。没判断错的话，这里经常下雨，而且人烟沓至，因为树木之间没有路，寸步难行。
　　“这也是你的幻术么……宇智波斑。”
　　树叶离开了指尖，落在湿地上，又被忍者鞋踏得陷进泥里。
　　有森林气味的空气，把头发晒热的阳光，汗水滑下颈背时的微痒……感觉就像是现实。
　　失去意识前的记忆跃进脑海。
　　－－“对假装忠诚，但所做所为都在背叛组织的人，我们是不会留情的……我还以为你会不一样呢，鼬。”
　　鼬轻轻眯起眼。
　　幻术也好，怎样也好，他都必须离开这儿回到原来的地方。在那边，还有他尚未解决的事。
　　他站着出了神，上面的树荫一阵乱晃，有个庞大的黑影朝他扑过去。

**
　　——忽然之间，大群飞禽奋力拍翼，走兽的叫声此起彼落。卡卡西受不了地掩住耳朵。
　　树上有兽类的黑影窜过，先是从他的南边，然后东边、西边……无数个黑影正朝他背后奔窜，这么看起来就像是它们想躲避前面什么灾难。
　　卡卡西只犹豫了一下便与它们背道而驰。
　　他的速度被纵横交错的植物阻延了，一路拨开藤蔓和树枝，不知是不是开始进入树荫中心，环境渐渐像被遮蔽了一样变得昏暗。他感觉得到骚动的起始就在前面。
　　似乎有什么引起了争端－－这是忍者长年在野外生活对环境的直觉。
　　几滴水珠飞进眼里，卡卡西正质疑自己的运气有没有那么背，居然成为雀鸟“高空投掷”的目标，天空就忽然下起滂沱大雨。他看见前面的枝桠间隐约有亮光。挥开最后一堆藤蔓，眼前是被大雨笼罩，堆满落叶的草地；草地上方因一棵树不久前倒下，而露出一小片天空。
　　从四面八方传来的野兽嘶吼震耳欲聋，令人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清楚。
　　是黑猿。
　　一群蓄势待发，目光幽亮的黑猿。
　　雨水悬在睫毛尖端，流入眼眶。卡卡西一动不动，盯着眼前的景象。
　　湿透贴在身体的黑底红云袍子，使它主人每个动作都像增加了十斤重量，只仅仅避得开黑猿突如其来的扑击。
　　鼬察觉有人，匆匆朝卡卡西瞥去一眼。
　　深红的眼，浅红的血水。
　　黑猿的爪子流着鲜血，它站稳后狂怒地对鼬吼叫，震动了地上一摊淡红的雨水。从那毫不畏缩的姿态看来，不使这个人类倒下它不会罢休。卡卡西皱起眉，当机立断，踏前一步从忍具包抽出苦无。
　　“卡卡西……这可不是幻术。”
　　声音轻得卡卡西以为自己有了错觉。
　　鼬说完那句话后有一阵子没了声息。他垂下头，湿发贴在脸颊，从那尖瘦的下巴滴落的水并不透明，带着微红。
　　卡卡西瞬移到鼬面前，那只黑猿退了一小步，不悦地低吼。
　　鼬没有望他，血蜿蜒了半张脸庞，分不清伤口究竟在哪儿。
　　袍缘下那片慢慢凝聚的血泊格外刺目，鼬背部有三道鲜明的爪痕，在裂开的衣服下清晰可见，其中两道很深，流下的血，雨水已经冲不淡。
　　“避过要害了。”注意到卡卡西的视线，鼬这样说。
　　“……”
　　“在犹豫什么呢……你根本没必要在这儿。”
　　卡卡西把他挡在身后。
　　失血令鼬有些晕眩。他看着面前的背影，默默阖上眼。
**
　　四周弥漫着草腥，还有膻味。这应该本来是什么动物的巢穴。
　　微湿的树枝被折成两截，抛进火堆里，烧得霹啪作响。上方用树枝搭成的木架挂着两件忍者上衣和一件黑底红云长袍，正随山洞外刮进来的风微微晃动。
　　“你啊……怎么会招惹到它们的？”
　　卡卡西靠壁坐着，抬眼观察正自己包扎伤口的鼬。没那件宽松袍子的掩饰，眼前只包裹着绷带的上身略为瘦削，一点都不像拥有好几种S级忍术的忍者。
　　经过两个多小时休息，鼬的气息看来稍微好了点，只是那张脸，依旧冷得像是被仇人救回来。

**
　　卡卡西想不起，还能跟鼬好好对话是多久之前。
　　是鼬他刚加入暗部时？抑或在他们第一次搭挡做任务？还是他因为过度使用写轮眼而躺在医院，鼬冷着一张脸来探望他那次……
　　没什么S级禁术和通缉令，那时的鼬虽然冷淡，但很会体谅人，他看得出来，鼬根本就不是当叛忍的材料。可他俩之间的交情，还未深得足以让鼬对他说出背叛木叶的原因。就像刚才，尽管被自己救了一回，鼬仍然对他戒备着。
　　说不定就算他好意把食物带回去，那小鬼也会以为自己是想毒死他。
　　卡卡西翻眼，一边从忍具包里掏出丝线，看了下面前的大河――恐怕跟雨势有关，大河的水流极急，看来无论丢什么进去，也会在转眼间失去踪影。
　　果然还是没办法抓鱼吧。
　　卡卡西想了会，然后跳到树上，右手凝聚查克拉，砍下一小段用十指也环不住的树干。山洞这边的地势他早就探勘过了，不像能找到可靠食物的样子，他打算到河对面看看，正好用这段树枝当渡河的垫脚石。
　　“好吧，那么——”卡卡西弯身捡起树干，抛到河中心；还没来得及跳上去，树干底下的水势就忽然一变，有什么从水底疾游向树干，然后一张嘴，坚硬的树干居然就这样被咬开两半！
　　这水里的怪物有长长的血盆大口，一身灰绿色的硬皮，根据它露出水面的头部来判断，身长至少八米以上。它咬断了树干，两排白森森的牙齿碰在一起，嘴巴上方细小的眼睛，不怀好意地盯着岸边的卡卡西。
　　卡卡西也打量着它，然后若无其事地从忍具包里拿出钩绳。
　　“这样啊……可省时多了。吃掉的话也没问题吧？”
**
　　如果问，这世上有谁能骗倒卡卡西两次，而且直到第三次都仍然不会被怀疑，那会是宇智波鼬。
　　卡卡西离开山洞后，鼬慢慢站起。绷带从他胸口绕到背后，但无碍他将发带解下再重新束发的动作。火光将他的身影勾勒在洞壁上，利落的肩臂线条，紧瘦的腰身，这个叛忍大概比任何一个敌人所想象的都要瘦上一圈。

　　束好发后，鼬拉过烘得半干的黑袍，披在肩上，下意识拉紧袍沿。
　　接着，鼬仰起头打量身处的山洞，一手抓紧袍子，另一只手则贴上洞壁，仔细地摸索。
　　像这种阴暗潮湿的石洞，洞壁应该长满厌光植物才是；但他摸到的只有干燥的石头，说明这儿应该常有出入——是人，或者什么生物。
　　对这个陌生古怪的地方，他没法像卡卡西那样淡然处之。几乎从一踏上这片土地开始，他就本能地开始串连细节和搜集情报，甚至还利用在森林里攻击自己的动物，来印证了某些想法。直到现在，根据他掌握到的资料，他最少可以肯定几件事，其中之一，就是卡卡西真的对这地方毫不知情。
　　“还是这么大意呢，卡卡西……。”想起毫不犹豫地援助自己的卡卡西，鼬的感受有点复杂。
　　其实，他背上的伤是故意受的。当时树上的动物扑向他，他马上就察觉到了，不闪不避的原因，是想借它的攻击来印证一些事。
　　如果这个世界是控制精神的幻术，那么来自背后、他没发现的攻击，就应该无效才对。因为就连他的幻术“月读”，都必须是对方清楚知道自己受的伤势，才能连系到大脑，然后在身体相应的部位感到真实的痛楚。
　　可他确实受伤了。他用这个一点不轻的伤口，来完全否定了这个世界源自幻术的想法。
　　那是必须确认的事，而且方法就只有一个。
　　因为如果被“那个人”用幻术操控精神，时间一长，就再也没法醒来，只能变成傀儡；对忍者来说，无疑是比死亡更危险的情况。
　　然后卡卡西就出现了。那个曾经的“前辈”，似乎仍然只将他当成一个妄为的家伙。甚至在刚才，他故意用引爆符测试卡卡西对他的态度，卡卡西的表现果然也是某程度上仍然在意他的行动。
　　卡卡西的反应不像是装的。就这么看，他的确可以放下心来，有限度地跟卡卡西合作，弄清楚这个世界的底细。
　　——目前得到的情报，还需要一点时间来整理。鼬收回搁在洞壁上的手，回到柴火旁坐下，像个没事人地静待卡卡西归来。
　　“伙伴吗……你要被这种个性连累到什么程度呢。”
　　洞外，清冷的风在绿叶间穿梭，簌簌作响，忽然，又下起止不住的雨，一如人心变幻的感情。
**
　　卡卡西坐在一动不动的鳄鱼背上，懒洋洋地托着面颊，看着树荫外面越下越大的雨。
　　真是的……早知道这是个会忽然下雨的怪天气，就不该顺道多捆几束柴枝，而应该直接扛着脚下的“晚餐”回山洞就好。

　　雨声太大了，他根本就听不见鼬在说什么。他不想离开挡雨的树荫，却又好奇鼬这样跑出来，到底是在看什么东西；这时，鼬指着河岸对面的什么，示意他看。
　　卡卡西迷惑地望过去，努力辨认大雨后面，灰蒙蒙的景物。
　　在河对面，两座沉默伫立的高耸山谷，形状天然，并未经过任何雕刻。但是卡卡西绝对不会认错。
　　他眯起眼，有点讶异自己所看到的。
　　那是，木叶的终结之谷。
**
　　鼬的表情，像盖了一层严霜。
　　熟悉他的人会知道，其实他更多时候是面无表情，会像现在这样，脸部线条都绷紧起来，只证明有什么非常严重的事情发生了。
　　经过长年搭挡的默契，只要在鼬脸上看到这种神情，卡卡西就会知道情况的严峻，如果现在告诉他，第四次忍界大战爆发了，他也不会怀疑。
　　所以，看到鼬的脸后，他就认命地跳回地面，做好被雨淋湿的心理准备，朝鼬走过去。
　　卡卡西有预感，下一句从鼬嘴里说出来的话，会非常、非常重要。
　　大雨来得快，也去得快；雨点不知不觉间细了，卡卡西也终于听清楚鼬的低语。
　　“这样吗……漏掉最简单的猜想了。这儿是木叶，但不是‘现在’的木叶。虽然是终结之谷没错，但初代火影的石雕还没刻上去。”
　　时空转移。
　　卡卡西马上就懂了鼬的意思，但他无法理解鼬为什么会这样说。他望向两座山谷，再次肯定了那绝对是终结之谷没错。
　　在战场上受了致命伤，然后在这个陌生地方醒来，却什么伤痕都没留下。卡卡西已经决定了，不会轻易否定任何奇怪的解释。
　　“假设这儿的确是木叶好了……初代的样子没有在山谷上面，至少证明了，这不是我们所认识的木叶。如果说这是‘时空转移’——”卡卡西环起胸，飞快根据鼬的话作出分析。“可根本就没听说过有那种忍术不是吗？再说，施术者是什么人？为什么是我和你都被转移了？”
　　“卡卡西，”鼬似乎已有了想法，他迅速地打断卡卡西的话，半回过头，却没有看卡卡西的眼睛。“到这世界后，你能召唤通灵兽么？”
　　卡卡西感知了一下。“啊啊，可以感受到联系还在。”
　　黑袍袖子下的双拳猛地捏紧。
　　“但是我不能。”鼬一字一顿说。“我没法感知到通灵兽。自从来到这儿，就那样……完全消失了。如果说你的确是我们来到这儿的媒介……可那怎么可能？”他缓慢地抬头，望向卡卡西护额下，左眼的位置。

　　那只眼睛，明明已经被他亲手封印住了。
　　最强的时空转移忍术，卡卡西的，万华镜写轮眼。
　　“好了，鼬，这些奇怪的话是怎么回事？你到底知道什么？”卡卡西才怀疑地问，就看见鼬忽然皱起眉，然后弯下身子。
　　卡卡西吃了一惊，上前扶住鼬，这才发现鼬的皮肤已经非常冰凉。他伸手去探鼬的前额，鼬却挡开他的手。
　　“没事。”鼬说。
　　他越是如此表现，卡卡西就越是没法放心。
　　“我说你也别太逞强了！”卡卡西顾不得心底的疑问，借出肩膀，就支撑着鼬往回走。
　　也因此，卡卡西看不见鼬的脸。
　　刚才的虚弱已不复见，此刻，鼬冷淡地望着卡卡西的侧面，眼底有一抹深思。
　　他没猜错，只要选对方法，卡卡西还不算难应付。他对卡卡西“仍然在意他这个前伙伴”的猜测，也没有错得太离谱。
　　可是。
　　鼬凝望卡卡西的眼神，冷静底下，多了层真实的情感。
　　——卡卡西，在原本的世界，你到底遭遇了什么？
　　令那只眼睛不惜挣脱宇智波族人亲手做的血封印，发动时空转移忍术，就为了，保住你的性命。
**
　　山洞里，气温明显比外面高。
　　这儿本来就是热带森林，在这么局促的洞里，生一整天火，令卡卡西和鼬几乎一踏进去，就感到阵阵迎面扑来的热风。
　　卡卡西扶鼬到角落，让鼬靠洞壁坐着，然后为了柴火不熄灭，又往里面多扔了一点树枝。就这么几个动作，已令他只穿着黑色忍服的上身流满汗水。
　　穿着厚重黑底红云袍子，一言不发的鼬，更是在这种温度下，感到真正的晕眩。他盯着火光，渐渐感到眼前的画面有点失焦。
　　卡卡西绝对不是个好应付的人。如果不是为了避开卡卡西的问题，而要装出虚弱的样子，他其实很想站起来把那干烤着山洞的柴火踩熄。
　　可现在这种真正的乏力感是怎么回事？难道他错估自己的身体状况了么？……鼬猛然回神，就发现卡卡西正蹲在他面前，而且手放在他的袍领上。
　　卡卡西想直接拉下那件再次湿透的袍子，好检查鼬背上的伤势。可鼬拉紧了袍口，毫无合作的意思。他皱起眉。
　　“这种情况你要怎样自理？还是别逞强了吧，你不是说，力气快没有了吗。”卡卡西说。

　　“止水，这个任务还不至于需要两个队长级的人，而且，你上一次跟卡卡西前辈被编在同一组是多久之前了？”鼬慢慢地问，没有马上反驳对方的提议。
　　“啊——果然想不起来了。”止水仰起脸，像真的在回忆。
　　“会把你跟卡卡西前辈编在同一组，基本上只有绝少的情况才……总之，你们都是能独当一面的忍者，走在一起会令战斗力过剩。”
　　“真是的！就是这样才伤脑筋啊……”
　　鼬把茶杯放回桌上，语气仍旧不愠不火。“所以，止水，如果你不是质疑我的能力，那么是这个任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你为什么要跟我交换？”
　　“鼬，卡卡西那只写轮眼，还是二勾玉，你知道吗？”
　　鼬点头。
　　“你难道没想过，有像他那样强的忍者作为宿主，因应宿主能力而变化的写轮眼，怎么还是停留在二勾玉？”
　　这次，鼬垂下眼，避开来自对座的探视目光。“卡卡西前辈不是宇智波一族的人，写轮眼的变化速度有异，也不奇怪。”
　　对座的人站起，宽松的白袍拂过木桌。鼬的视线跟随止水，到了窗边。
　　“你跟我都知道，那不是真的。说不定，就连卡卡西他自己也知道，那个‘真正的原因’。”止水看着窗外的什么，顿了顿，继续往下说。“写轮眼只是一样工具，没有自我意识，宿主的能力越强，它的能力就越大，它会吸附着宿主的能力，一直变化到最后的阶段。就算，那会给宿主带来非常大的伤害，它也不会停下来。”
　　“止水，你……”
　　“我们是唯一能够抑制写轮眼吞噬宿主力量的一族，我们可以运用这只眼睛，而不会被反噬。但是，卡卡西没有宇智波的血统，也不会有宇智波的查克拉，为了跟那只眼睛抗衡，得花上比我们多十倍的力气，但这也维持不了多久……最近卡卡西的查克拉有点混乱，大概，是那么眼睛要再度变化了吧。”
　　鼬忽然明白了。他盯着窗边的背影，感到接下来的话，是那样艰难说出口。“你要代替我跟卡卡西前辈搭挡的原因，难道……”
　　止水的声音，空洞洞地回荡在起居室里，跟门外越来越吵耳的蝉鸣混和了，鼬几乎以为自己不会听得清楚。
　　“你是真的不懂么？鼬，下个任务，就是那只写轮眼变成三勾玉的时候，也就是，卡卡西的死期。”
　　蝉鸣扭曲成高频的噪音，刺进耳中，眼前的景物倏然失焦。
　　山洞里的柴火……河边……陌生的森林……螺旋面具下血红的写轮眼……多种混杂的景象迅速掠过，鼬扶住额，感觉像有人正拿根长针，插进他脑里，肆意捣乱他的思绪。
　　药草宁神的香味。
　　背部火辣辣的痛楚。
　　肩头忽然被拍了一下。鼬回过神来，看向背后的人，是名医疗忍者。
　　那名忍者望着他，表情空白的，一如此刻，他们正身处的木叶病房，没有任何颜色。
　　哔——。哔——。
　　心电图仪的声音。
“宇智波，我们替旗木他检查过了。虽然十分虚弱，但应该没问题的。您确定不需要我们也替您检查一下吗？”
　　鼬不想再在这个地方待下去，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只是来看看我们队长的情况。”他盯着那幅拉上的白帘，另一名医疗忍者从帘后步出，拿着一盘染满血迹的纱布。
　　“可是宇智波，您的脸色很差。建议接受检查，以防万一。”

　　“我很清楚自己的状况。既然这边没事，那我先回去了。”鼬转身，从病房墙上的镜子看见自己的脸。仍穿着暗部服装的他，嘴唇苍白得跟毫无血色的脸庞分不开来。他一点也不奇怪，那个医疗忍者怎么坚持要替他治疗。
　　病房的门猛地打开，走进来的是一脸严肃的止水。
　　看见明显冲着自己来的止水，鼬垂下眼睛。果然，止水不是来探病，而是直直走到他面前停住。
　　“我都听说了，鼬，卡卡西是你背着回来的？”
　　“没错。”
　　“他还活着？”止水质问的语气，就像这是什么不应该发生的事情一样。“那只眼睛怎么了？”
　　身边医疗忍者来来去去。除了心电图仪的声音，还有什么，扰人心神的噪音；鼬慢慢把视线移往窗外，那棵树，是耳畔从未停止的蝉鸣来源。
　　止水仍然站在自己的面前，等待答案。
　　“鼬，你做了什么？几乎没有可能，卡卡西在那种情况下还能保住性命的！”
　　鼬听见自己的声音说：“我不能让他死在那儿。”
　　“你做了什么？”
　　“我——”
　　不可以说。
　　有个很强烈的念头，瞬间掳获自己全部感官。
　　只有这件事，必须要好好保护才行。无论任何情况，都不可以说。已经在心底默默决定了，不是吗。
　　止水抓住他的臂，边皱眉说了什么。鼬听不见。医疗忍者走动的声音，消失了；心电图仪的声音也没有了。
　　只有蝉鸣，仍然清楚地，在非常接近的地方，一声一声，震动着他耳膜。
　　忽然间，意识像冲破了一道无形的墙，变得澄明；散乱的思绪集中起来，找到了心底那种违和感的起因。
　　鼬低下头，盯着自己双手，笑了。
　　“这样吗……这全是我的记忆啊。真是，差一点就能成功了呢，卡卡西。”
　　蝉。是卡卡西的幻术媒介。
　　“用幻术侵入我的记忆，能维持这么久，应该说很令人意外吗……不过，我可没打算这么容易就分享自己的记忆。”鼬闭上眼，再睁开时，那双鲜红瞳仁里倒映的万象都停住，然后从中心开始向外崩裂。
　　瞬间，病房像被打破的镜子般，碎了一地。
　　幻术后面是真实世界－－潮湿的山洞，燃烧的柴火，还有洞外夜幕低垂的森林。
　　鼬移动双眸，看见卡卡西，还有他手背上停着的，那只蝉。
**《脉》 完结

题记：
无论你相不相信，那都是唯一的真相。
**《络》之一
　　卡卡西手背上的蝉飞走了。
　　蝉不疾不徐飞过柴火，透薄的双翼在火光下像块碎裂的玻璃，伸延出斑驳的脉络。
　　鼬尝试举起右手，肌肉的力量，最多只剩下一半。迷药还没有散去。
　　他能在幻术中途醒过来，只证明一件事——对他用幻术的人，顾及了他的伤势，没打算要他死。
　　但是此刻钉在自己脸上的视线，又是如此锋利。
　　事已至此，没法再低估卡卡西了。
　　“杀掉我的话，对你没有好处。”
　　声音很沙哑，看来背上的伤口起了并发症。鼬不用真的伸手去碰，也能大约猜到额上的温度。
　　卡卡西仍然沉默着。
　　他不想贸然说话，因为对方是宇智波鼬——就算全身都不能动了，还能用幻术，而就算连幻术都不能用，也能透过言语，令别人落入陷阱的宇智波鼬。
　　其实他不是没发现，来到这陌生的世界后，他至少已被鼬摆了两道。
　　在河边那时，他知道鼬是故意避开他的问题。直接问的话，根本没有用，他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去找出真相。
　　他打昏了鼬，侵入了鼬的记忆。
　　但果然，用不了一会，就被鼬破解了。
　　鼬有一双善于隐藏感受的眼睛。此刻，伤口的痛楚，发热的折磨，幻术的后遗，受制于人的惊慌……在那片澄明的乌黑里面，半点都看不出来。
　　从某种角度来说，跟自己的眼睛，很像。两只眼都是。卡卡西心想。

　　说实话，入侵鼬的记忆，并未如他想象般令真相大白，反而，带出了更多谜团。
　　卡卡西回想刚才在鼬记忆中看到的情况。
　　——下个任务，就是那只写轮眼变成三勾玉的时候，也就是，卡卡西的死期。
　　止水这样说。
　　但是啊……他明明就活下来了。
　　那是个跟鼬搭挡的A级任务，回程时受到敌人偷袭，他被土遁打中后就晕了过去；两天后，他在木叶病院醒来，左眼已经莫名其妙地完成变化。
　　更奇怪的是，变成三勾玉的过程，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在病院，止水说他没可能活下来，又质问鼬对他做了什么；此刻，他的迷惑不下于止水。
　　如果没猜错的话，鼬的答案，很可能还关系到目前的情况。
　　比如说，这场“时空转移”的真相；他跟鼬，是怎么被转移到这儿的。
　　卡卡西仔细地打量鼬的神情。
　　现在要怎样做呢？
　　直接问的话，铁定不会成功。
　　鼬不是多话的人，更不是怕死的人，那他是为了什么，才会说刚刚那句话的？
　　——杀掉我的话，对你没有好处。
　　“你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而且也知道，回去原本世界的辨法。”这已经是肯定句了。
　　但是鼬摇了摇头，忽然又停住，双眼盯着柴火，神情仍有点疲倦。“杀了我的话，你绝对没法回去原本的地方。”
　　卡卡西眯起眼，短时间内，已经分析好鼬的话，和好几个应对方法。
　　“让我猜一猜。你的意思是我只能依靠你才能回去，所以，我也没立场要求你解释，而且，也不能对你做什么……是这样吗？”
　　“……”
　　鼬这次没有摇头否认。
　　卡卡西深吸呼，像真的在考虑目前的情况。
　　就这样看，似乎是鼬占尽上风，就算他受了伤，毫无攻击力，而且性命正握在别人手上也一样。
　　说不定，他是真的低估鼬了。
　　“好吧，既然来到这一步，我们也不用再装作能配合对方了。”卡卡西顿了下。“这是我的想法——你提醒我不能杀掉你，不是因为你不想死，而是因为别的原因，一些只有你知道的原因。所以你多半也跟我一样，不得不留着性命，回去原本的世界。然后嘛，如果你知道回去的辨法，怎么不一早就那样做呢？很可能因为，你一个人辨不到，所以才留下来而没有跑掉。换句话说，你必须利用我才能回去原本的世界。”
　　卡卡西的语气很认真，也因而十分冷淡。
　　“当然，我也不能杀掉你，因为就像你必须带上我才能回去一样，我也必须带上你。说起来，在试着扭转下风，保留自己的性命这一点，你确实做得不错……但是在我面前，还是差了点。我并不是完全没有压制你的手段。”

　　他知道卡卡西刚才看到了他哪些记忆。
　　卡卡西大概会有点疑惑，因为那跟他自己的记忆不符，而且他根本就想不起，自己怎么能在写轮眼变成三勾玉时活下来。
　　因为那段记忆，被封印了。
　　火光下，鼬看着卡卡西眉头紧蹙的脸。
　　“那件事”不能让卡卡西想起来……可那恰好就是卡卡西现在想要得到的答案。
　　事情会怎样发展呢。
　　在这个世界碰面才半天，两人的关系就不住拉扯和转变，或者，真的没法再进行下去了。
　　除非……
　　在卡卡西半点不松懈的紧盯下，鼬忽然意味深长笑了。
　　“来稍微说一些别的事情吧。卡卡西，你刚才对我用的幻术，是‘雾中火’。”鼬说。
　　卡卡西决定不作声。
　　在宇智波一族的人面前隐瞒幻术类型，只会白费气力。
　　“‘雾中火’，是施术者借着媒介，进入受术者的精神世界，在混沌得像浓雾一样的记忆中，说出关键词，关键词的作用，就像是雾中唯一的火光，受术者会不受控制地跟从它，联想起与它有关的最深刻的记忆，所以，施术者就能从旁窥见。……这就是‘雾中火’的名字来源。”鼬一口气说完，缓了缓来调整呼吸。
　　卡卡西挑起眉，用木叶第一好的耐性，等待这番奇怪解说的下文。
　　鼬没有让他等太久。
　　“刚才，你用的关键词，是你的左眼。”
　　闻言，卡卡西瞪大眼。
　　“你——”
　　鼬的眼神，是那样平静和了然。卡卡西双拳紧了紧，最终只能无奈地垮下肩膀，叹一口气。
　　还是被鼬注意到了。好不容易敲昏了这个S级叛忍，他施幻术时用的关键词，居然是左眼，而不是“木叶”。
　　鼬是个聪明人，挑的筹码，就是他心底或多或少仍然存在的信任；目前他其实没法真的伤害鼬，所以威吓就失去了意义。
　　曾经成为伙伴，互相交付性命，这种羁绊，不是轻易就能在心中消失的，就算双方已经背道而驰了也一样。
　　不过想就这样蒙混过去还是不可能的——这小鬼可能没发现，他的口才其实不错。
　　“好吧，就算你说对了，但这也不凭过往交情就能解决的事情！而且现在也跟以前不同……”
　　鼬像是早就考虑到这一层般，淡淡开口：“那就再相信我一次吧。卡卡西。”
　　卡卡西倏地站起，居高临下，深潭似的右眼笔直望着闭目养神的鼬。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山洞里，再也没有交谈声。

　　鼬合着眼，尽可能维持意识。背上紧紧包扎了的伤口，持续地，一松一压，是他自己的脉搏。
　　人能知觉自己的心跳，有时，却无法知道自己的心意。
　　火光太过强烈，透过薄薄的眼帘，变成一片印在黑暗上的茫白。——那晚，也是个月亮朦得彷似化在天边一滩灰的，茫然的月夜。
　　银灰色的，慢慢地，染成暗红。
　　褐的刀，黑的血。
　　“——似乎，有更优先的状况出现了。”
　　鼬被这句话惊醒，睁开眼，看见背对着自己蹲在前方的卡卡西。
　　“……？”鼬动了动身子，发现虽然迷草的药效散去了点，但肌肉却更加酸软。
　　卡卡西已经拉起了护额，用左眼专注眺望着洞外的什么，一些，距离仍然很远的东西。
　　鼬没有去看——不用写轮眼的话，以他现在的视力看不了那么远，但他现在最好还是别运用查克拉；再说，卡卡西挡在他前面了。
　　他眯眼打量卡卡西像是在掩护他的姿势，这时，卡卡西收回视线，转过头来看他，眉头紧紧皱着。
　　“怎么说呢，我有很不好的预感……天一亮，我们就换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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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刚亮成灰色，卡卡西烤好鳄鱼肉，割下两大块，用树叶包起来收好，然后就跟鼬离开了山洞。
　　白天的森林，又再被一片密不透风的闷热笼罩住。
　　在这地方，树冠非常繁茂，树荫底下因为鲜少接触阳光，而结了厚厚的青苔；从来无人行走的地方就不会有路，“举步维艰”已经没法形容足下的情况，为了避开不明植物、土坑洞和树根，就算只是缓慢地前进，都要花上两倍气力。
　　任何人都能在这种地方成功疯掉——平时既热又闷，下起雨来排山倒海，偶尔吹来一阵风又是泌人心神的冷。
　　别更说那些不断撞击耳膜，吵得可以的虫鸣和鸟兽叫声。
　　卡卡西走在前头，经过一棵树时，停下来打量它底部的植物，又摘下它凑近鼻子嗅了嗅。
　　沿路以来，他就这样摘了一口袋药草。